没有想要跟项康言混熟,和之后她帮他说话,也是不同的性质。
底下的讨论声立刻就大了起来,而台上的领导们也相互耳语,后勤部军官很快宣布:“这一位弄错了,他没通过初步测试,不在名单里。”
“不在?”
“对,我现在把他信息去掉。”
“怎么会没通过啊?”
有知情人透露:“他怕黑,有点幽闭恐惧症。”
闻言,安韵的眉毛轻轻动了下,忽地想起那个被项廷开截胡的灯。
真没想到,项康言这样受了伤都看不出来的人会怕黑,但她看着照片旁边的信息,却发现好像有点不对。
后勤部军官刚要把他信息删掉,一道声音就突兀地响起了:“报告。”
“怎么了?”
“我有问题,”安韵说,“我发现这位预备航天员的隔绝测验结果,好像跟上一位一样?”
部长愣了一下,闻言,罗西和一众医生也抬起头看向安韵,但也都觉得这不是太出格的问题。
但很快,大家就意识到,这件事不宜再说下去了。
“这个项康言情况比较特殊,”后勤部军官了解完后说,“他虽然通过了隔绝测验,但调查发现他曾经患有幽闭恐惧症,所以还是把他筛了。”
有人琢磨:“但是都通过了这么极端的隔绝测验,是不是代表他已经克服了幽闭恐惧?”
军官翻了下文件,皱紧眉头,确实,项康言在这点上已经展现了他的坚持和实力。
坐在桌子首位、基地新调来的副部长开口了:“不要纠结。这位被筛选下来的真正原因,是他的抱负没得到家里的支持。”
因为星罩的存在,航天活动可谓九死一生。
然而这可是北联官方的选拔任务,他作为年纪最小的预备航天员,可见其天资,却只是简简单单一句“没得到家里支持”就把人打了回去——
这说明他不是一般家庭,如果是一般家庭,家里支持与否并不是筛选的指标。
在场其他人瞬间就明白了副部长的意思,没再开口了。
就只有安韵没懂这层意思,又或许她懂,只是根本懒得迎合,又很没情商地问:“他自己不能决定的么?”
罗西立马拉了她一下,几个长官不太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倒是副部长挑了挑眉。
后勤部军官草草轮换其他预备航天员的信息,接着就是分配,由于安韵培训经验不足,她这回恰好只分到一个预备航天员。
她自刚才发言后就一直沉默,又听了会儿安排。
罗西几番奇怪又担忧地看向安韵。
就在会议即将结束、一切都要盖棺定论之时,安韵又突然站起来,低声开口:
“报告,长官,我还是不理解。刚才那位不是通过测验并且自愿参加选拔的吗?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名额?”
有些长官的表情已经很是生硬,她一而再再而三傻子一样地问,难不成还要说得更清楚?
副部长怔忪一瞬,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安韵,低声问旁边的人:“话说,他叔怎么回事?”
“什么叔?”旁边的人,“是项康言他爸!”
“什么?”她脸色精彩起来,“我还以为是他小叔。”
而安韵也确实是想歪了。
她以为是项廷开“仗势欺人”,偏偏又在项康言面前一副可靠支持的样子。这使得她虽然没有任何维护项康言的情感、立场,可却模糊间竟觉有些感同身受——因为那种看轻?那种被支配?那种无力?
那种欺瞒?
失望?
或许她就是被“项廷开”这个假想敌激到某点,又或许,只是因为她是坚定的规则捍卫者,而一切本该如此却不能之事都会成为安韵要申诉的对象。
除了领导层,旁人散去,室内只剩下她一人,副部长开口:“那你怎么想呢?”
“我觉得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
“有点不磊落。”安韵说,“有点阴暗。”
一个长官不客气地问:“你认识他?”
安韵皱眉:“我认识,但不熟,是谁不重要。”
“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不是你们该想的事么?”安韵歪歪头,“而我们执行。”
她一句话把所有人的脸色搞臭,但副部长又笑了出来。
静了一会儿,安韵松开眉头,轻声道:
“我这边不是还有一个名额吗?”
·
好不容易等到她出来,但罗西什么也没问,仿佛也在思考什么,一言不发。
所幸她们因各自性格,是那种一起陷入沉默也不算太尴尬的关系,等中午去了食堂,安韵好像才缓过来,向罗西透露:“那个项康言会由我来培训。”
“是吗?”罗西微微惊讶,深呼了一口气,语气好像有丝复杂的感慨,“……你啊。”
“吃饭就是吃饭,规则就是规则。”安韵拿过餐盘,已在心中进一步认可自己的行为,“哪有这样乱筛人的道理?”
罗西笑了下,眼神一抬,看见了成恺等人。
今日食堂的气氛似乎也有一些改变,莫名的沉闷,且居然格外拥挤。
罗西本想带安韵去一个清净点的地方,可惜等她拿到餐盘,目标桌子已被占领,反倒只剩下……顾永永身后那张了。
他背对着安韵,同之前不一样,这回有一大帮人——包括成恺——围在他身边。
安韵没注意到他,坐下就开始吃饭,倒是面向她的成恺战战兢兢地抬起眼睛,有些坐立不安似的。
有些声音,在嘈杂中也能传过来。
罗西微微蹙眉。
“你们昨晚去看了金?”
“嗯。”
“她怎么样啊?”
“精神很崩溃,没怎么讲话。”
一个beta有些沉默,最后只说:“我这周也找时间去看看她。”
“但是有点奇怪,”一个人说,“她问了下那个安韵的情况……”
整桌人只有成恺注意到被罗西挡着的安韵,他筷子一掉,非常不安。
“有什么奇怪的?”那个beta语气不大好,“别的就不说了,发生这种事一句道歉都得不到,换谁谁不崩溃?”
安韵特别投入地吃饭。
桌子与桌子间有点距离,只有罗西听到了,她是真没听到。
成恺低声呵斥:“好了。”
“什么好了?哎我发现成恺你真的有点奇怪啊?从某天开始,你就有点……”那人继续说,但一时也找不到形容词,于是只好又转向顾永永。
“你也是,我也不是要搞连坐什么的,但你怎么回事啊?我发现你好像居然跟那个安韵熟起来了似的。”
“我怎么了?”顾永永抬眼,这位算是相比起金·李维同他更熟的朋友。
“交朋友也要筛选的吧。”
顾永永一时没说话,反倒成恺面色微白,猛地冒出一句:“行了你够了,这两码事。”
沉默了一会儿后,另一个人也不禁半好奇半排斥地问:“……所以你真跟她成朋友了?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顾永永脸色淡淡,嚼完嘴里那口饭,面对一众熟人的打量,风轻云淡地答:
“朋友?”他说,“无聊得要死。”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居然听见了罗西细微的声音:“安韵,我们走吧。”
两道椅子的响动传来——
全桌人沉默,顾永永心一紧,回过头。
可他只能看见安韵端着餐盘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