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可共享心痛,便宜了她沈苌楚,轻而易举的感受百年等待的钝痛。
沈苌楚胡乱抹去眼泪,耳际泛起轻响,似是踏足踩碎落叶之声。她敏锐抬头,望向那声音的来源。
白面具缓缓靠近水边,躬身拨开水面层层叠叠褪色河灯,清腾出小片,用双手捧着两盏素色河灯,放入水中。
是她在石桥边塞给他的那两盏。
唯二点亮的河灯被簇集,紧靠岸边,火影跃动于白面具上,探不出他的情绪。
直到他款款起身,望向立在桥上的沈苌楚。
沈苌楚再难按捺,疾步奔向白面具。怕他再离开,沈苌楚身手揪住他的衣带。
她抽了抽鼻子,弱弱哀求:“别走。”
白面具没动,低头看她。
沈苌楚瘪嘴,豆大的眼泪往手背上砸:“别……别走。”
“师兄。”沈苌楚手掌抹去糊在眼前的泪,抽噎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叫你等一百年。”
白面具犹豫片刻,抬手蹭去她面颊上的朱红颜料,两根手指搓捻,又拽过她,掰开手,细细摩挲沈苌楚的掌心。
沈苌楚攥住他的手指,被他用力掰开,直到抹开所有颜料。沈苌楚听到极细微的叹息。
再抽开手指时,沈苌楚赶忙扯住:“你别走。”
白面具手指轻勾,扫她掌心一下,依旧不说话。
沈苌楚不想放开他的手,又不敢放开他的衣带,急得眼泪落得更快:“求你,和我说句话,说什么都行。”
白面具抬起手,将衣带从她手中抽出。
抽衣带的动作太决绝,此时的沈苌楚已如惊弓之鸟,不禁吓。浆糊似的脑子蹦出浑招,拽着两人衣带,三下五除二系成死结,用力一拽。
做完,瞪大蓄满眼泪的双眼,盯着那副丑极的白面具。
等反应过来,沈苌楚才觉得刚才的举动怂极,同耍赖的小孩没什么两样,破罐子破摔,抬手就要去揭面具。
她动作很快,抱着面具往身侧抛,抬头看他:“为什么不让我看你……”
沈苌楚看清,也彻底怔住了。
肇斯行双眼发胀,溢出的泪浸湿脸颊,连鼻尖都哭成红色。剑君一味撕磨嘴唇,殷红轻启,小口小口地溢出气息。
没比她沈苌楚好到哪儿去。
两人相顾良久,无言。只细细的打量对方,从上到下,头顶至下颌。
沈苌楚看了一圈,委屈道:“你为什么不让我看你。”
肇斯行不说话,沈苌楚追问:“你为什么不想见我。”
他不流泪了,后退半步,却被腰间的纠缠在一起的衣带扯住。
沈苌楚急了,扯着人,朝他追了半步:“别躲。说话。”
肇斯行浑黑眼眸被水浸过,似昳丽宝珠。又磋磨几遍嘴唇,实在退无可退,肇斯行盯着她,轻喘息几刻,骤然偏头吻住沈苌楚的唇。
亲一下,离开,肇斯行嘶哑道:“我忍不住。”
“一年,七年,我将信读了一遍又一遍,以为只要多等几年,”肇斯行颤声,“十年,二十年,我以为我做错,师姐要惩罚我。”
肇斯行又吻沈苌楚的嘴角,却愈发冷静:“五十年,八十年,我愈活愈痛苦,却无处可去。”
诡谲的一抹紫色似幡旗,卷起他蛇瞳中风起云涌,面上的挣扎与惶惑却偃旗息鼓,沈苌楚终于有了些警觉,后撤半步。肇斯行猛地抓住衣带,不容拒绝地在掌心缠绕一圈,强制拉近二人距离。
他伸出另一只手,掌心卡主沈苌楚的后颈:“九十年,一百年,我在想,若羊桃回来,我必束缚她,绑在身边,藏起来,到这世界绝不会有人造访的角落。”
威压已至,沈苌楚记起,眼前的肇斯行,既不是上一世恭良温俭的师兄,亦不是百年前任她诓骗的蛇师弟。
是威仪可震九州的第一剑君。
肇斯行摩挲她后颈的碎发,柔声道:“我怕羊桃闷,想将笼子做得越大越好,便造了人魔共生的山荫。”
沈苌楚张了张嘴,心口酸涩,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山荫又太大了,大到羊桃见过所有人,唯独没认出我。”
沈苌楚触他脸颊:“对不起。”
肇斯行摇头,眼中乌云聚拢:“我给你机会,不要见我,不要认出我,不要追我……”
沈苌楚畏惧,手一颤,作势要收回,却被肇斯行一把攥住了:“不要看我,不要怜悯我。”
这一把力气施得巧极,沈苌楚不痛,却亦逃不开。她被他的手凉得一抖,衣带,后颈,手腕交缠,她仿佛感受到蟒蛇冰凉而坚实的身躯紧贴身体的窒息感。
肇斯行托着沈苌楚的后颈,不多言语,贴上她的唇。微凉灵活的舌尖舔抵沈苌楚嘴角。
她怕,又不怕。
最为真切的感受,是心疼。
想开口说些什么,肇斯行却乘虚而入,撬开她的齿间。沈苌楚眼睫一颤,轻轻抽气,索性闭眼,搭上了肇斯行的肩膀,任他由浅入深。
肇斯行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沈苌楚,抚按她的侧颈,感受脉搏跳动,终于找到一点掌控在手的安全感。
抽离时,肇斯行轻咬她的唇角:“别离开我。”
沈苌楚喘息着,靠在肇斯行肩颈处,小幅点头。
可肇斯行却森冷冷道:“我不信,我不想再等一百年。”
说罢,沈苌楚脖颈一痛,眼前一黑。
彻底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