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昉抓住眼蓄泪水,要跪地感谢的俞琳,沈家大小两位如出一辙得傲气,见不得人跪:“俞娘,你若真的感谢我,就做出些名堂。”
俞琳就做出些名堂。
舒术堂从建立之初被质疑,后不过几年,在山荫女子妇孺间传开。产术杂症,她们治;羞于叫男大夫看的病,她们看。不论出身高低贵贱,舒术堂一视同仁,都是病人。
病人要治病,大夫要看病。
岂有男女之分?又须有男女之分!
沈苌楚给她讲舒术堂履历,直到将人带到俞琳身边。
她开门见山:“俞娘!我这个朋友,想要学医。”
俞琳放下正记录医方的笔,抬头,定睛看她一身黑衣,瞬间了然,打住将要脱口的小小姐,笑问顾梦尧:“姑娘要学医术?”
顾梦尧怯生生地点头。
俞琳看不上这一分胆怯腼腆,却耐心问:“姑娘可知我们看的是哪方面的病?”
一问,顾梦尧羞红脸:“知……知道。”
俞琳面色不虞,看向沈苌楚,见她始终带着鼓励,叹道:“会号脉么。”
见顾梦尧点头,俞琳收起桌上药方:“随我来,今日刚巧有例临孕产妇女,你可在旁观摩。”
俞琳带人到前门,沈苌楚看到李稳婆,远远打招呼,此时刚巧有人捧着干制药蝎蜈蚣路过,顾梦尧吓得险些惊叫出声,用力抓住沈苌楚的手。
她动作有些大,将周围人吓了一跳。
沈苌楚察觉,顾梦尧手心冷汗粘腻,问她:“你害怕虫子?”
“小……小时候被毒蝎蛰过,有些害怕。”顾梦尧挪着脚步,躲到沈苌楚身后。
沈苌楚看着笸箩上的虫蝎,上一世在尸蛊阁见多了,并不觉怕,甚至能拿在手上把玩。
若顾梦尧怕,那离远些。
俞琳却皱起眉头,这位小姐有些娇气,药材免不了于各类虫子打交道,若连虫都怕,如何学医?
有沈苌楚在,她不便说,引着二人上了停在前堂的马车:“孕妇月份大,不便出门,此行舒术堂上门,探查身体状况。”
*
随马车速度渐渐放缓,沈苌楚掀开车帘,才发现,她们到了一处颇为熟悉的地方。
马车绕过陈记的铺面,到了后门,才停下。
顾梦尧悄声问:“是陈记点心铺的云娘?”
沈苌楚点头,张望马车外。陈必功不在,由一个小厮等候后门。迎三人,这小厮话极少,埋头带路,将人带入厢房,也要跟着进房间。
“出去,”俞琳关切云娘,早到了床边,头也不回:“外男不许进房间。”
那小厮忽阴沉沉地卡在门槛处:“凭什么不让我进?”
俞琳拧眉,躺在床上的云娘腹部高挺,之着中衣,连一块被褥都没有,她摸了摸云娘的脖子,一片冰凉,不禁微怒:“连被子也不给盖,孕妇身子弱,着凉怎么办。还不快关门,滚出去!”
小厮眉眼一凛,竟要强行闯入。
立在门前的沈苌楚挥手甩出一枚短匕,比在小厮脖子前,语气冰凉:“叫你滚,没听到吗?”
小厮愣怔,眼神毒辣,咬牙,砰地甩上门。
沈苌楚在门前趴了片刻,听到人离开,才快步到床边:“俞娘,上次来便是如此?”
俞琳轻点头:“上次来便有人在旁边看着,我不叫男子进,他们便找了个女子。”
“几次来,几次身边都要守着人。”俞琳移开搭在云娘腕子上的手,“唯独不见她丈夫。”
沈苌楚:“陈必功?”
俞琳问:“你说她丈夫叫陈必功?”
“听您的意思是,他从未出现在您眼前,”顾梦尧惊讶地捂嘴,“我们上次见,以为他是个极其关切娘子的人呢。”
俞琳也有些讶异,问及二人,才知竟与这陈记还有这么一层渊源。
她皱眉,这家确实奇怪,不光因每次来探,云娘清醒时间少,即便醒来也状貌痴傻。
还有一道原因就是她家里人的反应。
只叫小厮看着,不见亲属关切,实在太奇怪,孕女本该多观察,多照顾。尤其近来云娘即将临盆,她交代过要避开油烟,搀扶着多走动些。
可人还在这点心铺后面住着,俞琳伸手探向云娘后背,皮面冰凉,虽没有褥疮,背后却汗湿。
这是连个翻身的人也没有,想必是根本没管她交代的事项,仍旧将人扔在床上。
难压火气,却因是别人家的事,俞琳也不好说什么。
俞琳叹气,打手势叫顾梦尧到床边:“姑娘会号脉,刚巧是个机会,来试试吧。”
顾梦尧打气坐在床边,摸上云娘手腕,被她皮肤的凉意吓了一跳。
女子怀孕,本该体热,为何如此冰凉?
强忍疑惑,顾梦尧再覆上手指:“脉象平稳,往来流利,应指圆润。”
看床上阖眼沉眠的云娘,体格适中,并无肥胖,脉象如珠滚玉盘,是孕妇滑脉之状。
俞琳这才点头,算认了这结果。再出门讨要热水,替云娘清理卫生。过程中顾梦尧耐心细心,不厌污浊,俞琳对她改观不少。
待护理完,到三人离开,也未见陈必功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