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候在床边的珑依见状,险些笑出声。
沈苌楚一边蹭还一边念叨:“娘亲,起床,和羊桃一起晨练好不好。”
回她的沈重昉连眼睛都没睁开,抬手照着她屁股轻拍:“少来,你娘要睡觉。”
珑依弯腰抱起内侧的沈苌楚,小声安抚,昨夜沈重昉忧心,每个半个时辰就醒一次检查沈苌楚体温:“小小姐叫沈小姐歇息吧,今日珑依来给您梳头。”
沈苌楚了然,连点头,都不要在屋里梳头,指挥知春抱着东西跑院子里去了。
沈苌楚抱着镜子,看珑依给她梳头,今日梳的不似往日垂挂髻,珑依挽发两股,左右拧动,梳两包,抽出知春手中翠色发带给她缠上了。
“双丫髻结实轻便不易散,正好适合今日的小小姐!”
沈苌楚用知春递来的温帕子擦脸,声音闷气,问知春:“为什么只说适合今日的我。”
“平日就不适合我了吗?”
知春捂嘴:“是奴婢说错了,小小姐可人,什么时候都好看。”
珑依给她点上嫩黄珠花,娇如城外绽开的迎春花,天气转暖,她为沈苌楚着新春衣,鹅黄上衣搭翠绿白花两面旋裙,腰带撞一点紫,既好看又不失轻便。
珑依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替她理衣领:“珑依禀小小姐一个好消息。”
沈苌楚看镜子,觉得满意,语调轻快,有些不走心道:“什么好消息?”
“今日一早老爷唤珑依,说同意小小姐学剑”珑依笑道,“连夜为小小姐请一位剑师,已经在院外候着了。”
“真的!”
沈苌楚惊喜,从凳子上蹦起来:“珑依姐姐没有骗我?”
“我骗你作甚?”珑依笑,“我就想着小小姐定会开心。”
沈苌楚当然开心,提起学剑不过是意图斩皮三的附带产物,提出就已多半猜到爷爷会不同意。
没想到寻人暂黄,学剑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学剑术也并非一时兴起,上一世乾华山上沈苌楚钻研剑术,从重剑练到轻剑,也钻研出些许兴趣,尤其擂台之上打垮其他弟子之时,才能叫她知晓自己努力没有白费。
是显少于她有回报的东西,算是追肇斯行途中少有的苦中作乐罢了。
沈苌楚虽不及武痴,细细一想也心痒痒,提起裙子便向外冲,未看到剑师,先撞段蓄田。
蓄田也换上一身劲装,抽苗挺拔,有几分侠义色彩,像模像样地站在院外,抱拳向沈苌楚行礼:“小小姐有礼。”
沈苌楚笑,提着裙子就给他一脚:“什么有礼不有礼,平日晨练数你偷懒最甚,今日装上大侠了。”
“嘿嘿,”段蓄田挠头,“娘叫我陪着小小姐来习剑,说将来要挡在小小姐前面。”
他拍两下胸脯梆梆作响:“剑要先捅进我胸膛里,不能伤小小姐分毫!”
沈苌楚一听,脸色骤变,小手握拳狠狠锤上段蓄田胸口,若刚才一脚收着力气,现在这一拳可是用了十成十的,锤得段蓄田呛咳。
“少来,”沈苌楚叫,“除非作恶,没有谁的命比谁更值钱!”
上一世她与段蓄田并无瓜葛,可听到他说这话,眼前浮现沈府遍地稠血的场景,沈苌楚脸色煞白,冷汗频出。
她垫脚一把揪住段蓄田的领口:“这种话以后少说,遇见危险要第一个跑,不要想着为谁挡刀。”
我受不起。
段蓄田被她吓到了,沈苌楚神色过于认真,一双眸子瞪得老大,似秋水寒星,如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
他瑟瑟,小小姐威压所至,竟叫他说不出半句话。
晨光初起,八角漏窗影影交叠,落在乔羽脸上,他像一个小偷,正卑劣的窃取两位少年的嬉闹。
没有谁的命比谁的高贵。
乔羽将这句话揉搓几遍,他眼睛锁着沈苌楚,似是想透过这皮囊,探她的灵魂。
他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乔羽背上是誉王遣人抽打出的层叠鞭痕,血渍透过白绸中衣,新旧交叠,行刑之人不留余力,打去他半条命。
即便如此,乔羽跪趴在凳子上,绝不向这个父亲低头。
仙风道骨被誉王抛去,左鬓垂落一撮白发,常人赞叹誉王得道,是鹤发童颜,可乔羽知晓,那是剧毒丹药喂出的回光返照。
誉王:“你可知错?”
十五岁少年疼的说不出一句话,死咬嘴唇。
誉王拄拐,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身边:“你是吾儿,是仙人的儿子。”
“你有了风灵根,为何不从我意去修仙,还去参军?”
看着誉王将他叠整齐的甲胄军服踢散,了无人形的父亲蹲在他面前:
“你是高贵的仙,凡人不值得你去救。”
“我是人,不是仙,”乔羽喉口涌上汩汩腥血,“没比谁高贵。”
“谁!”沈苌楚耳尖,听到院墙漏窗处有玉器泠淙之响,她松开段蓄田,小跑到漏窗处望人。
一青衣男子正站在漏窗处,庭院竹影摇曳,落在他身上,胸前那几枚青竹刺绣迭起,倒似竹子在他身上活了过来。
海棠纹漏窗挡住他的脸,沈苌楚偏头,从缝隙间看他:相貌板正,是一张常人般过目就忘的脸。
唯有一双清透琥珀色招子,颇有勾魂摄魄的意味。
沈苌楚警惕,是她没见过的人:“你是谁?”
乔羽换了衣服,改了皮面,她认不出来,他垂眸:“我是沈老爷请来的剑师。”
隔着漏窗,他窥望内里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