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已是凌晨,窗外那只小灰狗不知遛到了哪里,如今灌木丛中趴伏着一只花猫。
“或者我们预估一下各自的大概完成时间?如果可以不通宵,还是尽量早结束的好。”几人汇总完各自部分,顾喆安提议。
“不乐观,根据这几篇论文优化分析框架后,1、3、4、6……好几块内容要重新整理。”
“对,而且我觉得咱们放在PPT里的内容有点多,到时候答辩需要控制时间。”
“那就先把6.0版本整出来,先暂定一小时?”
大家一边讨论,一边在群聊里认领任务。
姜屿夏喝了太多果汁,起身去卫生间。窗户玻璃一扇连着一扇,看起来像是无数镜面,视线扫过去,便看见无数个不同角度自己的倒影。
不过模模糊糊的,像水墨在生宣纸上洇开。
正准备收回视线,却发现灰白黑色调里有道身影,似乎挺眼熟。不过步伐太快,等意识到时已经拐过一道弯。
她懒得再返回去细究到底是谁,继续循着路标找卫生间。
在盥洗室里旋开水龙头,流水冲刷掉皮肤纹路里蓄积的汗液。她又抽了张随身带的面巾纸,浸过水,简单擦拭脸颊上的油光和灰尘。终于觉得疲惫褪去,重新感觉到清新畅快,才转身离开。
匆匆走过长廊,在拐角处向左转,面前陡然出现一道暗影。
粗跟玛丽珍鞋差一点就踩在那只黑色皮鞋上,脚尖滞在地面以上十厘米处,顿了顿,立刻缩回去。
“不好意思。”她一边拢头发一边抬头。
面前这个身量颀长的人,的确是旧识。
“江林晚!”她的嗓音清丽而生脆,带了几分惊喜。
对方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流光溢彩,简直像是童话书里的魔法球。
姜屿夏短暂地愣住了。
时间极速倒转,犹如江河湖海逆流而上,新叶从边缘卷起重新聚拢为新芽。
安珞一在二楼中央的餐桌边坐着朝她招手。
“夏夏!这边这边。”
木纹餐桌边坐着辩论队的朋友,大家在准备一场院系之间的联赛。姜屿夏刚结束课程设计小组讨论,就飞奔出二十六教A座,在楼下扫了辆共享单车,火急火燎往校门外赶。
快餐店一楼的店员姐姐只看见一道色彩鲜艳的身影,从玻璃大门开始一阵风似的刮至收银台,又左转爬上旋转楼梯。
“慢点慢点。”对方的声音跟在身后飘上来,姜屿夏顿了两秒,回头报以一个温和的笑。
已经让其他人等了将近半小时,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弥补错过的辩题讨论进度,脸上浮起苦笑。
漆皮鞋的鞋跟在木质楼梯上踏出闷闷的声响,混杂着自己的急促喘息。
还有几步便到二楼,视野逐渐开阔,在眼前上下抖动,像是老式轿车途径碎石路时看到窗外那片晃动着的矩形风景。
最后两道台阶,她并作一步往斜上方跃起。
“砰”,一声闷响。
脸颊撞进一个略显坚硬的怀抱,似乎有淡淡的海洋香调。
但她此刻完全无暇顾及这个,后退几道台阶,飞溅的红褐色液体在空中甩出优美的抛物线,最终一半多都洇进自己新买的浅蓝色牛仔裤的裤角。
“抱歉啊,你还好吗?”对方声音低沉,关切中有隐约慌乱。
她往墙边靠了靠,避开台阶上蜿蜒的水痕,可乐的清甜味道弥漫在两人之间。
“没事的,真不好意思啊,撞到你了。”她抬头,见最上一级台阶处站着一个男生,戴着最普通的医用口罩,却无端显出清绝的意味来。
他从侧背包里翻出湿纸巾,递过去,“饮料泼到你身上了,先擦擦吧。衣服,我赔你……”
“不用这么客气。”她笑,“真没事,回去洗洗就好了。”
对方没有说话,没有动,就这么盯着她。
大概只有几秒,之后他冷冷错开视线。
她有些疑惑,看起来对方似乎是想和她说什么的,但她不认识这个人,也不记得曾经是否有见过他。
照明灯的光线从他背后洒落,逆光之中,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只见一次大概便再难忘记。
所以应该的确是陌生人。
猛然想起朋友还在二楼等她。尽管已经大二,但她只断断续续打过一年多辩论,不知道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如果已经结束定义前提和比较标准,还需要赶紧跟上思路。
江林晚站在旋转楼梯口,望着女生拐过几道弯,最终坐在二楼中央的长桌边。喉咙里一半干燥一半苦涩,重感冒让他感觉有点头重脚轻。这是第几次见?他脑袋昏沉,统计难以为继。
室内音乐正在播放一首钢琴曲,是几年前的专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