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三日,苏长鸢与谭桀音已备好粮草,筹齐军马八万,一路北上,往阴山方向行进。
秦岭以北的地段不似南方,风华叶茂,绿意盎然。
纵然是在万物生长的春天,这里的山地都显得荒凉无比。
一行银色的军队自山道夹道前行,远远看着,就像是白蚁搬家,马蹄踏过的地方,卷起一层尘烟,尽数被黑色的披风掠走。
长鸢骑一匹快马在前,双目如炬紧盯前方,已经三天三夜不曾停下休息了,她身体的血液却始终没有停歇,奔腾不息。
谭桀音扬鞭从她身后赶来,小声提示:“姑娘,我已经许久没有休息了,要不要歇下来休息会儿。”
长鸢似乎没有听清 ,她说了两遍,才有反应。
她转过头,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身上仿若有使不完的劲儿。
谭桀音都叫累了,可她却已经精神百倍。
可见她救人心切。
“不行,我们晚一日,就有上前的战士牺牲掉自己的性命。”
她目光笃定,言语中丝毫没有商量。
谭桀音知道她是什么人,便不再说话,遂一扬长鞭,重新振奋士气,往前行进。
又走了不过两里地,忽然见前方山脉中传出一个马蹄声,紧接着看着一个身着便衣的骑马少年自山那边赶来。
派去打探的信使有消息了。
长鸢见状,立即勒缰停下,与那小少年面面相觑。
“禀报将军,贪狼军一军最新军情图到手!”
听到此话,她的心猛地一跳,她怕不知道他的消息,又怕知道他的消息,此时心中万般愁绪,她却没有时间发,只安排所有人原地扎营休憩,待看了军情图,再做下一步打算。
长鸢卸下马,自信使手中接过图,不及一想,便摊开来看。
她找了一块石头将它铺平,与谭桀音,以及信使三人一同看图。
一边看,信使一边解释,原来突厥已经对贪狼军剩下的旧部已经围剿了四次了,但是次次都叫贪狼军逃走。
这一次不一样了,突厥大军已经将贪狼军逼到阴山以北,且呈半包围的形式,正在对他们步步紧逼,打算将他们堵死在山脚下。
长鸢看得懂地图,也明白信使说的什么,她的心跳很快,险些站不稳,一手撑在石头上,用力地指节凹陷进去,在手背上形成四个小窝。
还没开始打仗,她的鲜嫩玉手在风吹、日晒、雨淋,以及荆棘的摧残下,竟有些粗糙了。
她嘴唇颤抖,喃喃道:“他们还能撑多久?”
信使指着地图:“阴山一脉我们不能直接过去,只能从关外绕出去,从关外绕出去,少说还要半个月,恐怕……他们支撑不了多久了。”
忽地一下,她的心犹似被刀刺了一下,一股痛且麻的感觉徐徐从心口传开,她感觉四肢渐渐没什么知觉了。
谭桀音掐着下巴,在一旁对着地图看了又看,指着阴山以北的一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有一条小道,穿过去不过一日。”
听她这么说,长鸢吸了一口气,又像是活了过来:“既然如此,那便从这穿过去。”
此时,信使又否决道:“不可,将军不知,这里的确有一条通北的大道,只是这里山脉已经被阿尔赤一族占领了,虽然我大周与他族人交好,但也一直秉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友好相处之道,若是贸然前行,他们定不会愿意。”
长鸢怒眉横生:“只是借道,为何不远,更何况,我们并不交恶”
阿尔赤一族,还是大周帮着他们从突厥国那里独立出来,自成一个部落,分散在阴山南北,掌握着部分重要通关口。
这些年来,大周与他们贸易交往,也算互利互惠,眼下要借道,为何不借。
她本不明白,但是在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她瞬间醍醐灌顶。
借道通行是可以,但她们一共有八万人,还是精锐兵马,知道的,以为是借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周带着军马去灭他们全族。
这些年来,阿尔赤一族也从区两千人发展到四万人,且他们的人不论男女老少,个个英勇善战,又熟悉地形,若是她们强行闯入,必定会弄得鱼死网破……。
只能谈判……。
长鸢想了许久,问道:“现在掌管阿尔赤一族的族长是谁。”
信使垂眸:“阿尔赤又分为几个部落,我们要过这条路的部落族长,是老族长的二儿子,名字叫阿奴雄虎,年近二十四,算得上少年得志,他有一个妻子,一个女儿,还有,他的大哥与他一向不交好,两人一东一西,占着两边的重要山脉。”
“还有吗,说些具体的。”
三人从日落说到深夜,她已对雄虎有了大体了解。
原来,阿尔赤部族的人并非不讲道理的,只是他们生活在大周与突厥的交界处,两军开战时保不齐会误伤到她们部落的人。
这个族的人十分团结,团结的部族必定十分排外,但也有好处,他们骨子里坚毅、热血、而且也能分出好歹来。
所以,前去谈判,或许还有一点赢的可能。
苏长鸢当天决定,要谭桀音兵分两路,一路人继续沿着阴山山脉前行,一路人则原地等候,等待她的消息,她要去阿奴雄虎部族试一试。
尽管谭桀音百般劝解,但已说她不动。
是夜,长鸢小睡了两个时辰,便起身整装束发,身穿一袭玄色窄袖骑服,腰配短刀,脚蹬流云靴,于朦胧的日光中,骑着战马,朝着那枚欲升而未升的日出前行。
山路崎岖,道旁两边布满荆棘,骏马在白色的小道上迅猛地穿行,荆棘时不时朝她割来,有的剐蹭到她脸上,在她如月得容颜上刮出道血印子。
长鸢感受不到疼痛,埋头前行,不知道跑了多久的路,见山坳之下百米开外,浮现一片房屋,大大小小百来间,由石阶垒砌,古木环绕,周遭的院墙用高高的篱笆拦住,院门口耸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摆着一具牛角形状的头颅,旁边插着鲜红的旗帜,画了一个虎头似的图案,旗帜迎风飘荡,将那只虎衬托得面目狰狞。
她气喘吁吁,心中道,这便是阿尔赤族二族长阿奴雄虎的部落了。
可是这么多房子,哪一间才是族长住的地方。
刚要卸下马来,忽然身后吹来一阵劲风,又听见几声迅疾的马蹄声疾驰而过,腰间一紧,眼前忽地一片漆黑,整个人坠落下来,长鸢本以为自己脑袋着地,结果却被什么东西兜住了。
几个异族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仔细一听,像是阿尔赤一族的人。
长鸢于前世治理朝堂时,与突厥一族打过交道,虽然说不来突厥话,但是能听懂他们的意思。阿尔赤一族说的便是突厥语。
“怎么办?”
“杀了!”
“不,族长知道了,会怪罪的。”
长鸢在黑暗中听他们对话,心脏一跳一跳的,但也不敢挣扎,不敢出声,生怕她不小心激怒了对方,对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她便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就这样,几人决定带她去见族长,把她吊在袋子里,她的身体跟随着袋子悬起来,悬着的心刚好落下来。
她本就要去见族长。
一行人挑着她,又往前行了数百步,在急促的步伐与布料摩挲声中,渐渐听见了其他的声音。
似乎是歌舞宴乐,极具异族风情,再走近些,声音便越来越近,偶尔还能听见男人与女人的笑声传来,酒碰杯声不绝于耳,酒香浸蚀鼻尖。
她正要安心去听那些人在讲什么,忽地一下,整个身子往下一坠,她仿若听见了尾椎骨脆裂地一响,痛麻感从身下传来,蔓延全身。
与此同时,耳边的声音全部消失,还来一个粗鲁的声音。
“大王,抓到个小贼。”
说罢,解开麻袋,将长鸢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