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鸢,你又要逃。”
“你说的什么,我不明白。”
“你为什么放走它。”
“它是谁?”
“你知道的,别装作不懂。”
他又把她往身前带了一些,半弓着身,眼神步步紧逼,像是要将她从头到脚摄入到身体里去。
长鸢飞速眨着眼,依旧逃避:“我懂什么,你又在说什么,你弄疼我了。”
她用力地扭转着手,挣扎着想要脱身,然而她越是想要挣脱,对方越是喜欢拘束,他将她两只手合并在一起,用一只手掌握着,另一只朝她下巴掐来,叫她仰着头对他。
她闭上眼睛,一阵温热呼吸席过脸来。
“你记不清,我便将昨天的事与你做一遍,叫你回忆起来。”
“不。”她轻声拒绝,半掀秋波,与他对视,与他对峙:“不要。”
萧子新凤眸半阖:“既然不要,那你便是全部记得了。”
她轻轻吸一口气,点头,她记得,她全都记得,只是为何她如此心虚,她为何要心虚,于是与他说道:“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难道能改变什么吗?”
听她如此说,他浓眉微微蹙起,一脸的失落与惘然,他应该明白,她放飞了他的鸽子,便是回应,她躲避,便是回应,她沉默,便是回应。
然而他却并未退缩,反而愈发热烈,势必要将今天的事摆在台面上来说,说个干净,道个透彻,把那颗心彻底抛出来,情到浓处,自然也溢出来,如何也压不回去:“那你应该知道,我心悦你。”
苏长鸢长喝一口气,长久闭眼,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险些没有站稳,他还是说出口了。
“你是个聪明的人,应该早就知道了。”他轻轻松开她的下巴,手背拂过她面颊。
她长睫颤抖,旋即睁开眼:“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的答案。”
她挣扎着甩开他,背过他去,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萧子新追上来,并未因为她的话而气急败坏,只是分析了起来:“你什么答案,你知道以后,就知道回避,躲藏,其实你根本不明白你自己的内心,你难道敢发誓,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
她被戳到心窝,昨夜未眠,她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然而想了一夜,她也没想明白,只是徒徒增添了伤悲。
她便紧咬牙关,斩钉截铁:“我从未心动。”
握着她的手微微一松,他的瞳孔也涣散了几分,讶异地张了张口,似乎有心无力,继而又道:“你说谎,要么,就是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今天就帮你想明白,你为何在我得瘟疫的时候,不顾自己性命来照顾我,为何在雪山之巅回来救我,这些都是你喜欢我的证据。”
他再次握紧她的手,逼迫她看他,不叫她有丝毫钻牛角尖的余地。
她总算直勾勾地朝他看了过去。
喜欢?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她不能抹去心口的疙瘩,她不能背叛过去的自己。
纵然这一生有诸多机缘巧合,但也不能抚平她前世被砍头的伤痕。
萧子新,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道义凌然大言不惭说这些话,说我喜欢你的话。
我长鸢不是什么阴沟里的贱妇,要去喜欢一个前世处处针对我的人,间接把我送上断头台的人。
就算喜欢,那又如何,那点喜欢,犹如星星之火,吹阵风就灭了,如何能抵挡风雨飘摇的世界。
她唇抵舌尖,满眼无悔:“我之所以救你,其一,是因为你三番两次护我周全,与我有恩,我不过是报答而已,其二,我有侧影之心,念你身体残缺,可怜你……。”
她的话或许太过残忍,犹如密集的钢刀,刀刀扎他心口。
握着她的手也终于缓缓松开了,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脸色笼罩上一层灰暗:“我原本以为,我送你以玉簪,你还我以珠翠,便是两情相悦了,原来,你一直在可怜我,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缓抬起手,衣袖滑落,露出他紧绷的小臂,那晶莹的珠翠在他指尖转动了半圈,泠泠作响。
他嘴角勾起一丝无力的微笑,盯着那宝珠发呆,似乎在说,既然不喜欢,又何必送给他那样的礼物。
长鸢不知道他用情至此,心中也跟着他一样受着绞刑之痛,但想着他不是那般纠缠之人,又松了一口气,既然话说到这里,那便全盘脱口,以后也免得再无端难受了。
她狠下心道:“太傅大人,你不必如此,先前你我便是因为各有所需结缘,如今,你大仇得报,我也心愿已了,再这么纠缠下去,你我都会难受的,所以……所以我们和离吧。”
萧子新望着她,鼻腔里轻哼一声笑来,叫人无端觉得可怕。
他没有大喊大叫,大怒大威,大哭大闹,只是无语一笑,想是他已经对她彻底失望:“和离?这不可能,我萧家自曾祖父起,一直爱戴妻子,家庭和睦,从未有过和离先例,你就别想了,至于你说相互纠缠,两人都难受,你错了,我不难受,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难受。”
长鸢瞳孔瞪圆,心头窜出一股火来,他怎么就成为这种无赖了,他一向清冷自持,一贯不屑情爱,怎么在这件事上绊住了心呢,她急地来回走了两圈,欲言又止:“你……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语气怔怔:“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人是会变的。”
说不定有一天,她也会变得喜欢他。
如此想着,他便偷偷瞥了她一眼,心头又升起一股绞痛来。
他只好收回眼神,望着天边升起的红日,稍微觉得心暖了一些。
正发着愣,忽然听见两三声衣料簌簌响起来,回过头来,见漆红地板上堆了一层月白衣裙,像是一朵洁白莲花,盛开她泛着珍珠白的双腿之下,她□□,双手垂在两侧,也没有一丝遮挡,墨发如黑缎轻扫她的肌肤,她逆着光,抬步朝他走来,千般袅娜,万般风情,春意乍泄,溢出胸怀。
“我知道,你想要的无非就是我,也是我欠着你的,如今我报恩给你,此事以后,你我便一刀两断,从此两清。”
她思索了一夜,思索出来这么一个答案,想必他也满意。
这样说着,已经凑到他身前,纤手如新笋,轻落在他腰间,她轻拆玉带,轻解罗衫,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模样。
萧子新见她窈窕身段渐进,血液在身体横冲直撞,霎时间浑然燥热,身似烧红的炭火。却又听见她说什么两清、一刀两断的话,便如一抔冰水至头顶浇灌下来,将那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彻底浇灭他,就这样一冷、一热,一起一收,他只觉心口绞痛,有一股汹涌之气逆流而上,不禁喉头腥甜,猛地甩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喷出一口热血。
鲜血滴滴染在他水衣之上,像极了盛开在山坡的伶仃杜鹃。
苏长鸢吓得紧叹一口气,抬起头来,见他面色如蜡,额角滴冷汗,横眼透出失望透顶的神色
:“苏长鸢,你怎么不拿刀扎我心上,这样我死得快些,也不至于听到你这些残忍的话,什么两清,什么一刀两断,你休想,我要你,要你的人也要你的心,少了一分一毫,一根头发,我都不稀罕要。”
言毕,夺门而出,白色身影消失在金灿灿的日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