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翠危怎么就带她带得很好了?带得很好会把她送到青楼去?
那时候,两个人还因此发生过争执,那时胡翠危撺掇着苏锦鹤做了不少坏事,她想要点醒她,却被她再三阻拦。
“你有什么资格说胡妈妈的不是,再怎么说,都是她把我养大,送去青楼也只是多学习一些琴棋书画而已。”
在苏锦鹤眼里,她被送去青楼,都是因为外祖父母没有找她,亲生父母没有找她,才导致她的人生的悲剧,她一点也不怪胡翠危。
她被气得无话可说,但也确实无力反驳她。
这一世,她依旧持这种想法,苏长鸢自然与她说不通,她笑了笑,轻轻颔首:“那我先祝娘娘成功。”
她的反应很明显没有令苏锦鹤满意,她想看到她露出惊恐的神色,但是很明显,她容色安定,情绪平和。
苏锦鹤侧头看向前方,珍珠耳环在颈脖上打得沙沙响:“我一定会成功的,陛下说了,待他加冕之日,我便会以皇后的身份,和他一起共享文武百官的朝贺,彼时我将会是六宫之主。”
这应该是她最目前最渴望的东西了,她失去了梁王,失去了胡翠危,眼下就剩下权力让她着迷。可惜她不知道的是,这样的位置恰恰会葬送她,葬送她的温和、葬送她的耐心、葬送她的情谊,把她由一个青涩的少女变成一个强势的毒妇,最后还要为整个大周的覆灭陪葬。
皇后之位,有那么好吗?
她轻轻扯了扯唇角,掀开眼眸,笑着道:“那我便提前恭贺娘娘,荣升六宫主位,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
苏锦鹤这一拳拳地,好似打在棉花上,她自觉地没趣,心里越发不畅快,却又没有地方抒发,便只好咬紧了牙,不再看她,也不再同她搭话。
送殡结束后,已是戌时三刻,大雪已停。
外面一片雾茫茫的,眼前就像罩了一层纱,看什么都不清明。
苏长鸢早已换好了常服,坐上了回府的小绿轿儿,马车快速穿过狭窄的街道,马蹄声哒哒哒清脆踏在泥石板上,清脆得紧,不过一会儿,马儿像是见着了什么人,脚步放缓下来,嘀嗒嘀嗒,最后停下来,马儿粗粗地喘了口气。
她掀开车帘,见前方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人,他容色清俊,身长玉立,身穿月白僧袍,肩披锦襕袈裟,手握锡杖,另一只手并未像平时那样作揖,手里提着一只桃木色的食盒,里边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
手上还有一指头粗的牵引绳子,顺着那条牵引绳看去,他身后站了一匹白马,白马的肚腹两边架了两个漆红的木箱子,想来里边装的是行李。
原来是玄森,他身体已大好,可以下床自由走动了。
这几月来,她忙着对付胡翠危,只是偶尔去瞧瞧他,与他说一会儿话。
玄森也被她劝动了,他终于决定在身体好了以后,便向皇帝请辞。
看他这身行头,想来已经是请辞成功,要离开了吧。
苏长鸢心头一紧,离别总是痛苦的。
她想到自己儿时被送到外祖父家去,和父母离别的场景,那时她本只是过去玩耍一个月,第二月,母亲就要接她回去,谁知与外祖父外祖母有了感情,难免生出离别之痛,一面又不舍父母,她左右为难,不知道应该跟着谁走。
便只是哭,哭她走丢的妹妹,也哭她太过年幼,为什么要经历这样的痛苦。
外祖父见她哭了,便一把将她抱了回去,说:“你们送人来的时候就弄丢了一个,这一个再给你们弄丢了,可不能够,鸢儿就跟着我吧,我来抚养她长大。”
那时父亲刚升了礼部祭祀司,职务繁忙,母亲又体弱多病,带一个苏岩已经够累了,为了给他们减轻负担,也为了减轻外祖父母的顾盼之忧,便决定把她养在身边。
这一养,便是十三年。
年到及笄,苏长鸢又被接回长安城行生辰冠笄礼,与外祖父一家分别,又是好一场好哭。
虽然那些都是前尘往事,但那种分别的萧瑟情绪顿时沾满了心头,叫人十分忧愁。
长鸢的心犹似刮过一阵凉风,那股冷意从胸口朝四肢末端蔓延,就连头发丝都跟着冷了起来。
她扶稳了马车,这才从轿儿上下来,缓步走到玄森跟前。
玄森抬头看她,见她身穿乳白色曲裾常服,外罩豆绿大斗篷,项上绕一圈柔软的白貂毛,细细的绒毛在微风中微微摇动。
今日她妆容肃静,头上簪了一朵白菊,想来是送殡结束后,还未来得及拆下。
她的眼眶也有些红,想来是触景伤情,为逝去的先帝和太皇太后伤感。
越走越近,身上自带一股淡淡的熏香,檀木味的,闻之令人平静。
苏长鸢站在他半丈距离前停下,还未开口,便见他躬身施礼:“苏夫人,贫僧是来辞行的。”
她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只淡淡地嗯了一声,撇开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