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鸢脸红起一阵,她何时瞻仰太傅博学多识?这场面无法收了。
只是怕那萧起丢了扇子,夺门而出去了。
然萧起应允声徐徐传来:“娘子请出令。”
她将折扇松开,挤眉求助站在面前的谭桀音:“我该说什么?”
口型传过去。
谭桀音凑上前来,在她耳边低语:“百。”
“百。”
苏长鸢照着她脱口而出。
萧起的声音自屏风外传来:“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她还未解释哪个百,倒是一下就对上来了。
刚纳闷,金巧又邀她说第二个令。
谭桀音又提示她,她才道:“年。”
萧起不对,看向身后齐良众人,一个个都是武将居多,那齐良想了一圈:“年?年富力强,来年生个胖娃娃。”
这话粗理也粗,苏长鸢和谭桀音在屏风内憋着笑,金巧则在外捧着大腹,笑得歪倒在墙上。
齐良见状,脸色一沉:“不中啊?”
“不中,不中,这既不是诗歌,也不是什么赋,更不见得是好文章。
齐良挤出一个笑:“俺一个武将,做不得这些,子新,还是你来吧。”
萧起摩挲着手里折扇,淡然道:“君子万年,保其家室。”
金巧虽听不懂,但觉很厉害的模样,忙进了屏风问话。
苏长鸢对她使了个眼色,点点头。
又暗道,不过是读了一些书,识得几个字,酸文假醋罢了。
金巧又出了屏风,咳了声:“不愧是太傅大人,才华横溢,文曲转世。”
紧接着,屏风内又传出第三道令。
“好”
羽飞眼睛滴溜一转,往前迈了一步,口吃道:“太傅,这个,我会。”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金巧连着丫鬟们拍了拍手,又叫出第四个令。
“合。”
“文王初载,天作之合。”
苏长鸢沉吟,只道他附庸风雅。
也难怪萧太傅了,做戏都跟着她做这般全套。
薄薄屏风之上,萧起坐在素舆的投影落在玉石上,他的手握着折扇,慢慢敲打着手心,不徐不疾:“娘子给我出这些题,意喻着你我日后百年好合,又有何害羞的,为夫可以进来了吗?”
苏长鸢听了这句话,心口猛地一跳,不禁想到了别处,但又回过神来,知晓她作为女人的命运,不想嫁给太子梁王,那便只能从了萧起。
无妨,她又不是没经历过。
她端好折扇,清了清嗓子:“郎君请进。”
苏长鸢款款从屏风走出,缓缓落下团扇,垂眸便与萧起对视上。他眼中不含半分情绪,就像是蜻蜓点水一般扫过她的装束,微勾唇一笑,抬手朝她伸来:“娘子,请。”
苏长鸢身着笨拙衣裳,头戴凤冠步摇,行止坐立都十分艰难,虚得一个人扶着。
那伸过来的手素白若玉,骨节分明,乍一看冰冷如雪,就像养在深闺中女儿的手,她将手落了上去,四指扣在他半蜷曲的掌心上,不忍心头一紧。
这分明是武将的手,温热,有力,粗粝的薄茧在四指根部,她就那么由他勾着,牵引着,徐徐行进到二老面前。
说来可笑,一个健全的人竟需要一个半身不遂的人扶着,她实在无法想象在别人面前是如何模样。
到了苏清潭面前,她立即松开了手,双手都捏着团扇。
萧起的手忽然空了,稍稍一愣,四指犹如竹扇一节节收拢回握,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
那媒婆立在旁侧,清了清嗓子:“敬~茶。”
金巧端着茶上来,漆红木托上摆着四盏天青色汝窑茶杯,她们依次端了茶,朝两人敬茶,如此繁文缛节,萧起也耐心十分。
苏长鸢细细呷了口茶,又将茶碗放了回去。再将团扇拿过来挡脸时,却听得一声低低地啜泣。
一抬头,便见陈舒和眼眶红了,嘴巴已经不由自主地往下耷拉着,眼泪花滴溜溜打转。
“鸢儿。”
她一把抓着她,双手颤抖,心中满是歉疚。
苏长鸢自五岁起跟着外祖父家长大,回来也不过才一年半载,还未来得及与父母培养感情,眼看着就要出嫁了。
她知道,母亲心里自然是有她的,只是更偏爱妹妹罢了。
苏长鸢觉得指尖发麻,就好像所有的血液从指头开始凝固,说实话,自小的疏离让她对她们并没有牵绊,然而这一刻她却感到了骨肉相连的亲情。
她反手拍拍陈舒和:“阿娘,太傅府离家不过几条街的距离,女儿随时都可以回来看你。”
说罢,自抽回了手,竖起团扇,转身与萧起往府外去了。
媒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吉时已到,新妇出阁,请上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