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天际上砸落下来的火团、高桥上柏晏迎风而立的清瘦身姿,忘记是谁正在说话——碎云峰、常鸣谷、静水河畔,你来。
他那时被柏晏一句“说来话长”糊弄过去,此刻茫然四顾,莫名心神一动,估计这里便是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王上”与柏晏约定的地方。
只是如今许多年过去,柏晏没来,倒是他来了一遭。
“哪跑来的两只小老鼠。”
戏谑的声音陡然从高处响起,晏云风手中立刻化出长剑抬头望去。只见峡谷山壁那一处凸起的平台上,正躺着个一身鸦青色广袖宽袍的青年,此刻正侧身支着脸颊,也不知道这么看了多久。
青年翻身坐起,轻飘飘地从数十米高的地方跳下来,衣袖翻飞,像只即将振翅而飞的鸟雀。
“本尊认得你。”那人好似完全看不见晏云风手中锋利的长剑,绕着他慢慢踱步,“还有你腰间的储物袋,本尊也认得。”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四处游移,像含着蜜的糖罐,落在人身上显得黏糊糊的,“真人看起来更合心。”
周飞羽感觉害怕极了,可那人在恩人身边,自己又不能窜过去寻求庇护,在原地急地团团转。这点微弱的动静吸引了那个陌生的青年,对方轻飘飘地看过来,莞尔一笑,声音像是隐在朦胧的云雾里,“这个凡人也好看,可惜是个活的。”
晏云风抬腿走过去,站在周飞羽面前与青年对视,“你是谁?我不认得你。”
闻言,那人挺直了脊背,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抬起来招了招。
随着他的动作,天空顿时阴云密布狂放呼啸,他身上鸦青色的宽袍陡然随着风声泛起流光般的青紫色波浪。长发飘扬,露出的两处额角正生出了片片黑鳞,不过眨眼间便成了一对黑金色的长角。
他放下手时,不知何时出现的一片黑雾在他身后悄悄散去,一名留着一头利落短发的男人从黑雾中生出,抬头看过来时右侧眉尾那抹热烈的红乍然唤起了晏云风发记忆——赫然正是在水城时带着火团出现的向飞。
“王上。”向飞跪地冲青年行礼。
被叫王上的青年心情十分愉悦地盯着晏云风,“现在知道本尊是谁了吗?”
晏云风沉默片刻,他对向飞除了柏晏后来提起过的名字,其他根本就是一无所知,“……并不知道。”
“……”那人脸上的笑容差点崩盘,不可置信地闭了闭眼问:“你身在魔界,听见魔尊心腹叫本尊王上,还说不知道本尊是谁?!”
晏云风又可疑地沉默了,连带着周飞羽也不敢吭声。
“……魔尊聂惊承!”聂惊承气急败坏地跺脚,“柏晏那样的人怎么收了个呆子做徒弟!”
没能耍成威风,聂惊承看起来马上就要把自己气炸了,深深呼出一口气后平复了心情,假笑道:“柏晏人呢,害本尊等了那么久。”
周飞羽缩在晏云风身后,偷偷问道:“恩人,魔界会有人敢和魔尊一样叫聂惊承吗?”
他似乎对自己身处魔界的事接受良好,只好奇八卦起先前晏云风讲的故事。
只是此刻晏云风听见对方的名字也沉默了,轻声迟疑道:“应该……不会有吧。”
“魔界有个叫聂惊承的恶鬼……”
“但他没什么本事……”
柏晏的声音仿佛掐着时间似的在他脑海中幽幽回响起来,又在聂惊承一声声质问里缓缓沉了下去,压的他的心脏泛着难以遏制的酸涩——好像这个世上,谁都比他更了解柏晏。
这个世上,只有他对柏晏的过往一无所知。那些消失的,他从未见过的模样深深刻在别人的脑海里,他只能从其他人的讲述中一点点拼凑起一个不算完整的身影。
心里升腾而起一股不满足……晏云风呼吸沉重,却又觉得无所适从。他想知道更多关于柏晏的事,可又不想只是一次次去听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转述。
“他回九重天了。”晏云风眼睫颤了颤,嗓音沉哑。
聂惊承似乎很能窥探人的内心,密布的阴云散去,他恢复了一开始的模样,紧盯着晏云风看了一会儿,忽而阴险地笑了,漫不经心道:“哦——他嫌弃你,不要你了?”
向飞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却很懂自家王上的恶劣心思,垂着眼睫凝视着眼前对方负在身后乱动的葱白指节,安安静静地充当魔尊身份辨识物。
晏云风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一贯的疏离中带着礼貌温和的笑,让人丝毫看不出他的心里,仿佛是被砸了一锤后内里龟裂的琉璃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