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几次,池塘里的鱼就全进了他的鱼篓。
看着空荡荡的池塘,薛老头心满意足地收杆,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哎呀,有你在老头子我啊手气就好得很。”
晏云风笑而不语,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这样。要是自己能钓上鱼也就算了,可奇怪就奇怪在是他钓不上,但他身边的人却能钓上。
薛老头十分尽兴,高兴地脸上的气色都好了很多,苍老的面庞上仿佛连皱纹都在笑。收拾好东西,他叫了人进来,让他们把鱼篓里的鱼做了,给大家加餐。
屋门再次被关上,薛老头擦擦手,招呼晏云风跟他去另一头的躺椅上坐着,“听说你要走了?”
“是,”晏云风规规矩矩地在另一张上坐好,腰间的配件磕在竹椅上,发出一点响动,“等明天送完人,我就要离开昌宜城了。”
薛老头那期蒲扇扇了扇,问他,“那你想好去哪了吗?”
“往西去吧,走到哪算哪。”晏云风说。
薛老头点了点头,赞同道:“走走停停也是一种修行。”
当初他们认识时,薛老头就是在钓鱼,如今他要离开了,薛老头还是在钓鱼。晏云风有次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喜欢钓鱼,薛老头就说——钓鱼也是一种修行。
刚才叫住他的那个少年平时喜欢看蜗牛爬行,薛老头说这是一种修行,静得下心,是个好孩子;楼里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喜欢演牵线木偶吓唬人,薛老头说这也是一种修行,性格活泼,都是好孩子……
大概在薛老头眼里,无论做什么都是一种修行吧。
他们聊了很久,薛老头跟他说了很多西边的风土人情,是他年轻时候的亲身经历,楼里很多人都听过他讲故事,只是老人家说得多了,有时候记不得自己有没有讲过,一件事隔三岔五地能说很多次,渐渐地就没人爱静下来听了。
只有晏云风,这三年多以来,薛老头无论说什么他都很认真地听,无论翻来覆去地说多少回他都不厌其烦。
于是薛老头逢人就说——小风是个特别好的孩子。
晏云风每次听到的时候心里都热乎乎地泛起一点酸涩,因为从前也有个人喜欢这么夸他,他每次听都会觉得很高兴。
下楼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像是有人闹事的样子。
晏云风左手搭上腰间的佩剑,几步跨了过来,就见门口挡着一堵人墙,那个爱看蜗牛的少年正蹲着安抚一个女孩。人群之外,有人在破口大骂,还试图冲进来。
走到跟前,晏云风看清了那个女孩——是辛雁荷。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有不自然的红痕,已经开始肿起来了。
“怎么了?”晏云风眉头紧蹙,半跪在辛雁荷面前,轻轻碰了碰那个显眼的巴掌印,“谁打你了?”
“哥哥——”辛雁荷像是终于见到能信任的人了,原本压抑的哭声瞬间便放开了,委屈一股脑涌上来,她扑过来搂住晏云风的脖子。
双胞胎姐妹送来个剥了壳的鸡蛋,晏云风把她推开一点,用温热的鸡蛋在她脸上滚了滚。
她哭的这样伤心,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于是晏云风又看向蜗牛少年,问他,“外面怎么了?”
蜗牛少年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你还是去看看吧。”
辛雁荷不肯松手,于是晏云风单手将她抱起来走到人墙的前方。
如今夜色已深,寻常人家早该入睡了,只是门口那人吵嚷,有许多人点了灯出来看热闹。
辛书蝶曾和他描述过辛容的长相,此刻一见眼前这人便觉得她描述的还是美化了。多年过去,辛容不像她口中眼神温良带怯的,相反,此刻因为气急败坏,看起来凶恶许多。
这人嘴角长了颗肥厚的痦子,身材干瘦,手里还提着一把不知从哪顺手拿的菜刀,见晏云风抱着埋在他肩头辛书蝶一出现,立刻抬起手里的菜刀就要冲上来。
长剑出鞘时带起一声金石摩擦的嗡鸣,晏云风右手执剑,指向辛容,他的声音仿佛经高山冰雪润色过一般冷漠,“阁下深夜造访,是想用你的刀试试我手里的剑吗。”
辛容刹停脚步,泛着寒光的剑尖停在他的咽喉前。他不敢真的上前挑衅,只站在哪里破口大骂,污秽之言简直不堪入耳,总的来说,就是在指辛雁荷是个白眼狼。
“老子好吃好喝地把你养这么大,接过现在遇见个男的就跑了,跟你姐一样是个臭不要脸下|贱的玩意!”
他骂的难听,先前在门口挡住的人里有人听不下去,吼他一声,“你把嘴巴放干净点!”
“我放干净点?!”辛容笑出一声来,“就是老子这张不干净的嘴把她们从深山老林里带出来,养到这么大的!”
大概是觉得这些人也不敢真的把他怎么样,辛容看着眼前的剑尖,感觉这人也就只敢吓唬吓唬自己,于是大起胆子来,试图用主动走近逼的他们退让。
只是晏云风神情冷漠丝毫不退,锋利的剑尖抵上辛容的脖颈,随着对方的靠近划出一道血痕。
“即使是你将她养大,也没资格支配她的人生。”把哽咽的辛雁荷递给一旁的人,示意他们带她进去。
辛容捂住脖颈不敢再靠近,嘴上却仍是谩骂不止,话里话外不外乎是要么把辛雁荷还给他,要么给钱。
晏云风从腰间解下钱袋丢过去,重物落地的声音十分清晰,辛容顿时没了凶恶之气,扒开看了一眼后甚至有种怕他反悔的样子,一溜烟人就跑了。
他不记得出门前装了多少,只知道里面银子纸币都塞了些,应该不是笔小数目。钱财于他而言不是十分重要,倒是把仍站在身边的蜗牛少年肉疼的呲牙咧嘴,“打走不行吗,那么多钱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他了,血亏。”
晏云风望着看热闹的人散去后空旷的街道,良久他叹了口气往回走,说:“就当是买下了曾经为了妹妹而四处奔波的少年吧。”
这世上的血缘亲情太过复杂,有人恨不得能啖其肉饮其血,却有人哪怕身陷囹圄也想你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