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
“爱信不信。”
“那你放开我。”
“我不。”
他们俩也不知道在这里就这么僵持多久了,谁都不松口,也不放弃,杵在这跟傻子一样。
白鹿三两步跑过来结束这场闹剧,荣北见他来了就放手走了。
晏云风急切地抓上白鹿的手臂,眼睛登时就红了,“白叔,我师父呢?他是不是怪我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让他回来好不好?”
白鹿并不知道他是在为什么而道歉,也不知道自己逃避的那段时间里两人发生了什么。柏晏交待过他不能告诉晏云风实情,可他又实在狠不下心。
手臂被攥的生疼,白鹿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身为仙人,他也有他的使命。”
眼前雾蒙蒙一片,晏云风死死地睁着眼,却怎么都看不清白鹿的脸,手指无措地松了一些,“不能……不能带我一起吗……”
他似乎是认定了柏晏在生自己的气,连挣扎都有些用不出力气了。
“十年……”
两颗冰凉的泪滴滚落下来,晏云风蜷缩的肩背颤了一下,抬头看向不忍心的白鹿,“什么?”
把储物袋给晏云风系在腰间,白鹿说:“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他给你的,好好长大,十年后,他办完一切就会去找你。”
攥着袖子给晏云风擦了眼泪,白鹿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怎么这摊子就丢给自己了呢。可他叹了口气,说,“我也该走了。”
一缕金白的雾散去,无名之风乍起,院里的繁花散落进风里,蝴蝶脆弱柔软的翅膀在花心上颤颤发抖,它不知道自己是在悲伤失去栖身的花瓣,还是在握着那点花心和期盼,感慨自己至少不是一点念想都没有。
离开妖界的时候,荣北和奉命的乌黛来送他。
他们对晏云风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从一开始就是因为柏晏才认识的他,在妖界那么长时间,这人就不是黏着柏晏就是昏睡着,也没有交流感情的机会。
但荣北对谁都能叫一声朋友,待晏云风也多少有些他们两人自己的交情,“真的要回人间,直接待在妖界不好吗?”
“嗯。”晏云风站在来时没见过的那处湖岸边,垂下眼,笑容也淡了,“师父一定不想我安于现状,他以前说希望我多看看人间。”
荣北登时就张嘴想要偷偷说点什么,只是连半个音都还没发出来,乌黛的巴掌就已经推他脸上了。
“春城那次还以为柏晏是框我的,没想到他真的养了个孩子。”乌黛在裙子上擦了擦手,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晏云风。她刚刚不让荣北说,这会儿自己啧了一声,却还是点人道:“你往后至少不会再随随便便晕过去了。”
说完也不管晏云风有没有懂她的言外之意,挥挥手就算作是告别了。
晏云风转身踏上青石板路,一身湛蓝的衣袍,袖口和腰间都收束着,挺拔的身影倒映在天水一色的湖面上。衣袂翻飞、孑然一身、大步往前,他此刻像个安心恬荡的少年侠客。
日光晃眼,踏上湖心亭的前一刻,晏云风好像看到水面上的倒影不只有他自己,可真的低头去看时,却除了他落寞的神情之外空无一物。
是幻觉吧。
他这么想着,抬脚踏入了湖心亭,就此离开这个他失去了一切的地方。
直到他消失了,岸边一张嘴,声音就被乌黛推散了的荣北才终于能说话了。他无语地看着对方,“我还没给他血珠呢!”
“……”乌黛僵了一下,挣扎道:“柏晏那不是还有?”
荣北扯着嘴角,“离开妖界,他们有定其他地方见面吗?人间那么大,你让他们纯凭缘分偶遇啊?!”
知道自己办砸了,但连萧雯玉都没这么吼过自己,他荣北居然还敢把口水吼她脸上!
“现在去追还不晚吧!”猛地踩了一脚荣北,乌黛出了气,抬腿就往湖心亭走。
“欸欸欸——”荣北一伸手把人拉回来,“去了也没用,门的另一边是他脑子里想的地方,你怎么追也追不上,算了,就这样吧。”
两人就此达成共识和解,于是各回各家了。
再睁开眼时,晏云风周身的云雾散去,呼啸的疾风骤然从山间林野扑面而来。
一转头,不远处是一座分外眼熟的木屋。
晏云风被风迷了眼,抬手揉了揉后眼尾留下一抹红意。
那是当初他们长居三年的花海小屋。
虽然久未回来,但小屋受着柏晏法力的笼罩,推开门竟一丝灰尘都没有。简单安置好所有东西,晏云风坐在曾经柏晏的床榻上,手心里攥着长久佩戴在那人腰间的储物袋缓缓摩挲。
他正出神,屋里静的只有轻轻的呼吸声,忽而窗扇一响,惊得他浑身一僵。然而抬头看过去,却只看到风正催的急,半开的窗户陡然砸合上,像是平地一声雷般的巨响。
直到闭合的窗户隔绝了外面愈演愈烈的风声,屋内被法力蕴养的丝丝暖意弥漫到身上,晏云风才忽然觉出点寂静来。
太静了,静的可怕。
柏晏和白鹿只有斗嘴时才声势浩大,大多数时候都不是多热闹的人,自己做事时也只有一点轻微的动静,远不及此刻窗外呼啸的风声大。
可为什么,此刻却觉得这么安静……
捏着储物袋的指尖微微颤抖,听到窗外雨声乍起。
春雨过后便是万物复苏,这是柏晏离开晏云风的第一年……
这一年,他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