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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生路血河铺 幽梦儿娘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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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小没娘,稀里糊涂长到二十岁,从不懂母子之情,可此刻听见江怀玉肝肠寸断的悲泣,再回想唐贞儿决然提枪而去的背影,仿佛忽然明白,何为“为母则刚”。

待他情绪稍加平复,我拍拍他头顶:“怀玉,天快黑了,咱找个山洞避一避。若是这样冻死,那就白费你娘一番苦心。”

说罢,我驻枪站起来,又拉他起身,薛六娘在旁搀扶。三人蹒跚而行,无奈地界陌生,这般没头苍蝇似的乱走,又如何能找到山洞?

幸而天将黑时,偶然发现一条人径,循路小心寻去,遥见山林中有一间小木屋,窗扉间透出阑珊灯火。

“等着。我去探探。”我指竖唇前。

江怀玉拽住我衣袖:“我去……娘亲让我保护你。”

“你脑子已乱,探不明白。”我拍开他的手,拄枪迂回而去,藏在树后拢耳细听。

狭小木屋中,传来女子啜泣之声,似又有人低语宽慰,复又有婴儿啼哭声。

声声重叠,交织成一片茫然与惶恐,倒不见惊骇,也未闻男子粗声。

我再贴近屋壁,凝神细听,确认屋内仅有妇孺避难,便扣门求助:“诸位娘子,我是逃难的难民,外头下雨,可能带我家弟弟妹妹进屋避雨?”

屋内慌乱一阵,才有个老妇战战兢兢隔门问:“娘子是哪村人?听声陌生。”

“我是兰州人,远嫁东京。不曾想我家相公刚去南边办事,北辽却打过来,无奈只能千里逃亡,投奔娘家。谁知前几日遭遇溃军,将驴车冲毁。我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在山间游荡数日,已在无处可去……”我卖可怜道。

屋内众人商议片刻,老妇终于开门,见我肚腹隆起,神色稍松,却又见我拄枪而立,惊得倒退两步。

我急忙和善微笑:“别怕。我原是江湖镖师,相公是商人,因而结缘。此番逃难,不得以携带兵器自保,如若不然,路上恐怕已遭劫掠。”

老妇警惕打量半晌,才道:“罢了,瞧你也是苦命人,快些进屋避雨吧。”

“多谢。我这就唤弟妹过来。”说罢,我扭头呼喊,“六娘,怀玉,这边没有歹人,快过来。”

二人听我呼唤,方才前来。幸而江怀玉眉清目秀,又只是个半大小子,虽配剑在腰,倒也没引起太大恐慌。

这间猎人歇脚的小屋甚为狭窄,屋内共六个妇人、两个小儿,加上我三人,更显拥挤。出于同情,她们主动让出火堆,让我三人在前取暖,还泡来三碗干粮。只是她们也只得一身衣衫,寻不到干衣裳来更换。

言谈间,我得知这群妇孺是山脚下的村民。三日前梁军溃败,辽兵随后而至,烧杀抢掠。她们在父兄、丈夫的掩护下,仓促避入山中猎户之所,方才幸免于难。

言及此处,众人不禁泪如雨下,有人捶胸质问:“北辽远在东北,怎会跑我们这穷乡僻壤来?那些当兵的,每年吃那样多粮饷,怎不来保护我们?”

我无言以对,只能埋头吃干粮,一份不够,还得再吃小小仙儿那一份。

当夜和衣而眠,衣衫半湿,我与薛六娘紧紧偎依取暖。江怀玉自觉缩去屋角,次日晨起时,却发起高烧。

薛六娘绝不离身的药箱早被溃军踩碎,前日辽兵追索而至,仓促间,药物也随补给丢失。她束手无策,只能拧来湿布,覆在他额上降温,余下全靠他自己硬扛。

昏昏沉沉间,江怀玉已数次惊厥大喊“娘亲”。起初众妇孺还一惊一乍,其后倒更觉他可怜,有位年轻娘子自告奋勇,进山采药。

薛六娘随她而去,我无力跟随护卫,只能待在屋中,照顾江怀玉。

半日后,我正泡干粮喂他,却忽听林间传来男子声,急忙趴在窗缝后窥看,立时骇得汗毛炸立——

有个村民,领来三个辽兵,正指木屋方向!

一位娘子也已察觉异样,趴窗一望,吓得正欲尖叫。

“别慌!”我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环视四周,沉声道,“都别慌。只三个兵,都别慌。”

屋外声音已然接近。极速思量间,我见墙面上挂有陷阱,连忙取来,铺设门内,再摘下猎弓,匆忙道:“都镇定!我是镖行头子,三个散兵,杀得了。”

说罢,我捂住肚腹,从后窗小心翻出,自屋后潜入林间,再迂回绕至辽兵身后。

那男村民点头哈腰,领辽兵至屋前,对屋内喊:“各位妹子嫂子都别怕,军爷缺几个端茶倒水的。你们都老实出来。”

屋内众妇孺闻言,吓得惊呼连连。听闻此声,辽贼如豺狼见血,嚎叫怪笑着踹门便入。当头那个立时踩中陷阱,扑地哀嚎。

见敌落险境,我搭弓一射,无奈弓未调试,箭法也欠准,一箭射在门扉上。

最末那辽兵听见声响,瞥见箭矢在侧,扭头回看。

我一咬牙,搭弓连射,他反应却快,侧翻躲避,几箭接连落空。

妈的,怎就没把弩?若有神臂弩在手,爷早将这三人一串射穿!

当中那个辽兵尚在协助同伴脱离陷阱,最末这个辽兵却已迅速搭弓,反射而来!

我连忙闪身树后,只听身侧接连“嗖嗖”几声,急中生智,弃弓拧枪,故意惨叫一声。

少时,脚步声接近。我竖耳细听,来者仅一人,屋内那两人似与谁打斗起来。

我焦急如焚,却只能强耐性子,屏息藏于树后,只听那辽子挥刀乱喝,不断接近。我悄声沿树干回绕一圈,见那辽子的注意力被地上的猎弓吸引,持枪便往他后腰窝猛刺而去。

辽子惨叫一声,如野猪挣扎。我再回枪断脊,便也顾不得细看,提枪赶向木屋。

屋内女子惊呼声、辽语喝骂声、刀兵交接声混乱不堪。已有妇孺连滚带爬逃出,而那男村民吓得抱头蹲地,瑟瑟发抖。

待我踏入屋中,却见地上已躺倒一个辽兵,另一人却持刀将江怀玉逼到墙角。江怀玉烧得浑身无力,憋红脸举剑架挡。

我再不迟疑,刺枪穿腹,江怀玉也趁机架开长刀,一剑封喉。

见我又不禁拄枪滑跪,江怀玉连忙扑过来,焦急问:“樊姐姐,你还好吗?”

“无事。缓缓,缓缓。”我摆手道,“另外两个,都去喉咙上补一剑。还有那村民,先砍脚筋,别让他跑。”

江怀玉咬牙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听屋外传来女子的打骂声。那村民痛呼急喊:“别打,别打啊!我也是没办法!别打啊!”

我拄枪走出屋外,见众娘子正在围殴男村民,不住骂他“白眼狼”“丧良心”“黑心瞎眼的狗东西”。

江怀玉反倒不好上前,提着滴血的长剑,手足无措,扶墙而立。

“你还病着,坐下歇会儿。”我吩咐一声,待众人义愤之情稍平,方才上前审问,“老实交代,多少人被俘?村里有多少辽兵?”

那人鼻青脸肿,又见我提枪而立,不敢不答:“没……没死的,都被俘了,我也没办法啊……辽兵大概三四十个,罗刹一般胡乱杀人,我再不招,也得跟着被杀。”

我冷笑一声,又问:“领兵的是谁?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

村民连连摇头申辩:“这我哪知啊?辽语叽里咕噜,我哪听得懂?”

话音未落,一人冲上前来,揪他衣领喝骂:“听不懂你还唬我们去端茶倒水?去年你摔伤腿,还是我家相公帮你收麦。你个天杀的狗东西!我家相公在哪儿?也被你出卖了?”

村民缩头不敢吱声。

我权衡一番,知这狗嘴里也套不出军情来,待这娘子发泄完怒火,便轻轻拂开她,二话不说,一枪划破这狗东西的咽喉。

方才击杀异族,是情势危急,众人尚且顾不得。此刻见我手刃乡邻,众人又于心不忍,或是捂脸惊叫,或是心有余悸望我。

“樊宝珠,你怎么……怎么……”薛六娘惊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顾不得多做解释,对众人道:“此地不宜久留,定会有辽兵再来探查。赶紧收拾东西,再往深山里避。”

“可是……山里有猛兽,也没口粮。”老妇人犹豫道。

我思量片刻,坚定道:“猛兽避人,不足为虑,咱们结伴而行,再做些木栅栏围住营地。至于口粮……附近还有村落没?我去搜一搜,最好能搜来种子。战乱不知要蔓延几时,保不齐,咱得在山里避上一两年。”

有位娘子娘家在邻乡,略指方位。余人在老妇人的带领下,先前往山里一处山洞避难。

我与薛六娘、江怀玉相互搀扶,跟随在后。薛六娘悄声问:“你这是打什么主意?不去陇安?”

我无奈叹道:“陇安必然城破,周边大镇也不知有几处能保全。四处都有辽兵游荡,我大着肚子,没法安全穿行。为今之计,大约也只能暂避深山,待到生下孩儿,托付于人,再做计较。六娘子,我听人说‘七活八不活’,你有法子让我七月早产不?”

薛六娘恶狠狠剜我一眼,不作答复。

当夜暂且宿于山洞之中。我扶腰立于洞口,一手握枪簪,遥望南方。小小仙儿似乎也思念起爹爹,在腹中微微而动。

我低下头来,一手抚腹,一手将那枪簪轻轻摇晃,阴阳鱼与枪身轻碰,如拨浪鼓般细微脆响。

“儿啊,你丁姨姨说,孕妇要多与胎儿说话,生下来的孩儿才聪明。你来得不是时候,兵荒马乱的,娘都没工夫同你说话。不过,你爹是天底下第一聪明人,你定会青出于蓝。”我抚腹微笑,柔声叨念,“今日又杀三人,可是吓坏了吧?别怕,虽造下杀孽,可你爹在东京救过百万黎民,即便是生杀相抵,娘还有百万个辽子可杀。咱先杀尽这入侵大梁的三十万敌军,再挥师杀穿幽云九州,将七关全收回来。娘是夜光虎出山,是贪狼星下凡,娘为你杀出个太平盛世来。你乖乖听话,先在这山里长着。武灵山是块宝地,景色清幽,不像赤霄关那些山头,光秃秃的,夏日晒得人脱皮,冬日冻得人生疮。你多吃肉、多长个儿,今后爹娘来接你,再好好教你读书……”

小小仙儿仿佛很喜欢这支爹爹亲手所作的簪子,在清脆玉声中,安然缓动,逐渐安眠。

翌日清晨,我正待携那位邻乡的曾娘子前去村中探查,高烧半退的江怀玉却定要跟去,薛六娘也执意同行。

“樊姐姐,娘亲让我保护你。我有力气,有功夫,能保护你。”江怀玉坚定道。

“既要在山中久居,药缺不得。我昨日问过,村里有位土郎中,我得亲自去看看。你们都不懂医,拿错了可不成。”薛六娘板脸道。

我思忖片刻,顾虑自己搬不动重物,便也携他二人一同前去。

拄枪缓行至山脚矮破,我居高临下观望,但见村庄已遭劫掠,人烟禁绝,许多人家大门敞开,尸体横陈于路。好在辽子并未放火烧村,兴许还能找出些许补给。

曾娘子目睹惨状,捂嘴瘫坐,哀呜半晌,才凄然起身,正欲领路在前。

我一手拦住:“你藏在此处,万一有辽子过来,只管往回跑。”

曾娘子抹泪点头。我携江、薛二人小心摸去村外,侧耳细听,凄厉风声中,未闻人声,便对江怀玉打手势:“你去屋顶警戒,看见有人来,就吹哨示警。”

江怀玉高烧未退,难以翻墙,好在寻到一截矮梯,方才艰难爬上茅草屋顶。

“小心些,就攀梯子上,别再往上去。”我仰着脸,忧心叮嘱。

江怀玉忐忑点头,抓紧木梯,手却隐隐发抖。

我与薛六娘挨家去寻,见不少死状惨烈的尸体,肢体不全、肚腹划开,尤其是那些妇人的尸身,更令人不忍直视。

薛六娘腿脚发软,颤声而哭:“东西抢便抢了,何必非要取人性命?”

我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拄枪在前,尽量搜寻尚未遭搜刮的地窖。搜寻半村,只发现一处,薛六娘自告奋勇下去,将所剩不多的食物、粮种一一搬出。

只可惜牛棚里那两头黄牛,就这样无端端被乱刀捅死,弃尸原地,肚皮鼓胀,显然已自内腐败,无法食用。

前方那座村舍晾挂有药材,屋门外伏倒一具尸体,压住倾倒的药架。此处应是土郎中居所。

薛六娘走上前去,戚戚然对那土郎中的尸身行礼。正此时,屋内竟传来轻微动静。

我伸手一栏,示意她噤声,轻步靠近门外,只听里头窸窸窣窣一阵响,似是有人正在慌乱躲藏。

我思忖片刻,推开屋门,环屋扫视,一片狼藉中不见人影,地上有一堆炭火,并一个瓦罐,瓦罐已倾倒,洒出些许药汁。

“我们不是歹人,受曾娘子所托,前来寻找药物。”我申明道。

窸窣声又从翻倒的衣柜后响起,接着便传来惊恐啜泣声。

我再申明一遍,那人却不回应。我只好握紧枪,小心走近,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抱紧一个四五岁的丫头,低头瑟瑟发抖。

“别怕,我也是难民。这屋里有地窖没?我找些药物粮食,你们随我走吧。”我安抚道。

那妇人却只是摇头发抖,连头也不敢抬。

无奈之下,我只好唤薛六娘进屋,左右搜寻,果真寻到一处被稻草覆盖的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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