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嶂之巅风雪未歇,小道姑的寒症日益严重,等到晚上果然起了风雪,寒风刮得树折草碎,雪浪翻腾。
尚钦本来与小道姑吃过一场饭,热闹一番,入夜即醉,冰室外廊的寒月遮天,冰霜渐渐爬上月纹,小道姑寒毒发作时,眼睑一点点变黑,耳边是女鬼渊子的尖尖犀利笑声:“你说说你,何必受这苦?杀了那小子,喝干净他的血,不就解了这寒毒?我看你就是看上那小子了,寒梅破,血气翻,事已至此,你回不了头啦!”
小道姑捂着双耳扫倒了冰案,那幅冰清玉洁的道女画像跌在地上破损一角,尚钦钳制着她,只见她脸色惨白,眼角冒着黑晕,要割血救她,却被她喃喃拦下:“不必……”
倘若今夜她神志渐失,再沾一点鲜血,只怕会真吃了他。
“吃了就吃了!”他大可有点破罐破摔的架势!割开腕上血往她唇边送,这一送不打紧,小道姑身上的寒气却并未止住,他抱着她,闻着她青纱衣带间的苦寒梅香,心神焦急得晃了一晃。
“你不怕死?”
“怕……只是,若是被你吃了,倒也还好。”他淡淡看她一眼,见她奄奄一息,便知今夜情形不同往夜,小道姑怕是真的要堕鬼了。
他什么也没说,一直拉着她的手。她身上寒梅香发散,在冰室里,忽然问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尚钦将她凌乱的发丝理到肩后,道:“阿叶,今日是正旦。”
“正旦,已经那么久了,怪不得你今夜拉我喝酒。”
“是啊,等风雪一停,明年开春我们就离开青嶂之巅。”尚钦握着她冰冷的手心,要她心安。她的脸颊旁的发丝垂落,冰室外风雪吹进寒光,映在她乌黑的发上,冻得她冷淡地他怀里缩了一缩。
他握住她赤裸的足,淡淡道:“其实做鬼也无妨,我觉得就挺好。”
“你会喜欢一只鬼?”
“为何不行?”
“人鬼殊途。”
“我不觉得。”
他嗓音沉闷温柔:“其实,无论人鬼仙,终归还是那一个,上天入地,只有那一个。”
小道姑听了半响,脸颊靠在他心上:“我知道。”
她依旧不动,像一个没有生息的皮囊子,轻轻的发声,微微带着冷的气泡。
尚钦将她拉进怀中紧紧捂着,贴近她的发丝,沉稳的气息在她耳边轻声说:“阿叶,你没有什么错,成鬼如何?成仙又如何?不妨碍我心悦你。”
此声犹如冷冽泉声涌进小道姑的心头,什么东西裂开,她偏偏头,盯着尚钦的白袍下摆,这件衣裳原本白净飘逸,如今却破损染灰,她忽然有点伤心。这对修道十几年无喜无悲的小道姑来说,是很罕见的情绪。
尚钦却看着她日益清瘦的脸庞缓声道:“你今夜很美。”
她早知她如今的面颊惨白如纸,不禁握了握他的手,却惹得他红脸主动吻上,一时间寒冰渐融。
“有个法子或许能取暖。”
“什么法子?”
尚钦含住她的耳垂,温声细语道:“做夫妻,你愿不愿意?”
“你敢么?”
“我为什么不敢?”
小道姑想了想,道:“罢了,成全你罢。”她的手摸过他的衣带,尚钦反客为主,冰室供奉台上,道家供奉一扫而空,什么狗屁人鬼仙道,一概不论!她不信,偏要一试!三六九等,既都是人度化,又何须有鬼仙之分?
既如此,那就如此。她要扭转这乾坤,做第一人!
一室情迷寒梅芳,寒冰烫得人浑身发热,他在她耳边款款道:“此生非你不娶,同你一起求仙问道,无论仙鬼人界,天涯海角,我都跟随,你说好不好?”
“好罢。”小道姑抱着他,闭上眼睛。既然不松开,那就握紧一点儿,再紧一点。以后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成仙堕鬼,生死她倒不怕。有朝一日,她定能扭转这仙鬼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