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来人往,他一出门,小道姑清伶立在门前,正是来找他的。京城近日,闲言碎语不饶人,小道姑生得极美也是一种罪过。
气殊高洁,清拔如此,似玉虚宫的梨花要随风散去,任谁见她,也会想入非非,自愧不如,心道:“莫不是仙君来扣门?”
尚钦太过失神,上前将这话念出口后,怔住,此举颇为轻佻,大有调戏小道姑之嫌,便匆忙掩饰,择路边一盏玉兔花草提灯递给她。
“道姑也过乞巧节?”
“嗯”,听叶淡然将灯提在手中,二人并肩而行,人潮如织,车水马龙,火树银花。
尚钦第一次没话找话:“你今日追到太子妃没?”,话说出口,又暗恼这头开的不好,若是追到,还会在这里?
听叶嗓音如常,问他:“皇室可有棺中藏香的习俗?”
“如果是生前喜爱香料的贵妇人,可能会用藏香随葬。”
听叶凝眉,她今早跟着香味追踪,后来,女鬼身上香气经风吹雨淋,被山野气息掩盖后消散。
她连卜三卦都算不出女鬼的方位,只能回去翻古书,研究太子妃墓中诡秘的异香。
她发现此种原料根本不适合做随身香料,更像古法追寻的炼金术秘方或长生不老药邪方。
“按道理,倘若太子妃真在棺中闷睡三年,身上沾染的异香不会散得如此之快。”
“你的意思是说?太子妃早就尸变,且多数时间不在棺中,自己跑出墓去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
“如果皇嫂不在棺中,那她去哪了?”
一个是京畿乱葬岗的血盖彩棺,一个是皇陵的太子妃墓。
乱葬岗尸变当夜,京城寰宇街血流成河。第二日夜间,他带人在乱葬岗槐树底挖出不腐女尸,命人提着女尸画像四处查找,整个京城无一户认识。
“会不会是宫闱中人?”
听叶卜卦能结合夜间鬼混气声,用死者的发丝或指甲盖、算出死者的墓穴方位。当时算出的方位正是皇陵,才有后来太子妃陵坍塌一事。
此时,几个小儿迎面跑来,听叶微微侧身让道。
待孩童欢笑声过,尚钦摇摇头:“宫中贵妇,无非帝王妃子,皇子妻妾,公主、郡主……有头有脸的女子我都见过,没有画上之人。皇室中人偷用禁术,又弃尸荒野?这绝无可能。”
二人百思不得其解,路过京城一家名“折尽春风”的酒楼。十层高楼,彩灯垂挂,夜风过,灯笼抖落成金线玉珠。
楼中人影喧闹,诗酒唱喝,声声悦耳。
烟火气冲出九天,落到小道姑身上,寥寥化作一道月光,照得她白净玉面,扬起淡漠的唇角。
“好风雅的名字。”
尚钦头一次听她夸赞京城事物,得意忘形了,嘱咐她:“我去去就回,等我。”说着钻进了酒楼。
很快,笑捧两坛酒出来,塞一坛进听叶怀中。
“醉春风。”三个逸兴遄飞、别有疏狂的大字被刻在黝黑光亮、巴掌大的酒坛上。
尚钦笑道:“道姑能喝酒么?”
“喝一点,也无妨。”
“哦?”尚钦笑笑。
二人行至流灯溢彩的河道旁,百姓们在岸边放莲灯。人影堆叠,灯影恍惚。
听叶还在探究,太子妃不在棺中,去了哪里?
尚钦推测她是自己找仇家去了,没找到,才在寰宇街大杀一通。毕竟,地上活人无用,未曾替她昭雪,还不如早早尸变,手刃仇敌的好?
只是,她在寰宇街上所杀之人,皆是茶房酒肆的老板伙计,与三年前的案件全无关联。
可怜那些人命,若不是寰宇街事发,只怕今年的乞巧节会更加热闹。
二人立在河岸边,尚钦兴致盎然,捧来两盏莲灯,问:“做道姑可有什么愿望?”
“无非求仙问道。”
“求仙问道不在山中,为何要来京城这富贵窝?”
“修道不在地点,在于心。”
“哦?”
二人随人群将莲灯置入河中,将所有线索理到一起。尚钦提及,那顶血盖彩棺被移入京内,而不腐女尸被安置在刑部密室中。
“若不腐女尸是彩棺的主人呢?”
“哦?”
京畿荒野葬的皆是无名之辈,京城无人认领的尸体都会埋葬该处,久而久之形成墓园。
许多逝者棺木皆无,仅一坟包。盗墓贼唯利是图,不会平白无故去掘乱葬岗,定是那几夜,连绵山雨冲出血盖彩棺这等上好棺木,惹得贼人眼红,撬棺抛尸。
如此一来,不腐女尸是彩棺之主,也合乎情理。
那是谁替她下的葬的?还用这等色彩诡异、符纹妖厉的血盖棺,将她封印棺中?
等莲灯飘向远方,听叶摸出一张狭长血符,示之尚钦:“此乃镇杀之符,画狗血,施诅生咒语,被镇压的厉鬼不得转世投胎,只能困死棺中,等待烈火灼身、魂飞魄散。这是从彩棺两侧揭下来的几十条血符之一。”
尚钦吸气:“这是与棺中人有血海深仇?”
“不错。”
“可……事发那夜,十几个盗墓贼亲眼目睹女鬼破棺,追魂索命。”
“诡书中言,有鬼擅狡,混之,与沉尸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