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常是笑着的,眉眼飞扬,开怀喜悦;全身上下都是一股生机,让人一见到他,便觉心中欢喜。
而现在的他,阖眸安睡,薄唇微抿,清雅的眉眼不似往日灵动,平和下来。
竟……很是乖觉。
好像一只仓鼠。
漠北君勾了勾唇角,正准备躺回原先的地方,仓鼠却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漠北君只觉身上一沉。
他被抱住了。
……
低头,那睡梦中的人还在小声咕哝:
“大王……”
边说,还边扭了扭身子,离得更近了。
漠北君滞了片刻,本想推开,可在看到那张乖巧的脸庞时,又停住了。
最后,他还是没有动。
罢了。
而且……心中好像也舍不得。
抚了抚身旁人的发丝。
随你吧。
漠北君也合上了眸子。
闲人居再次恢复了宁静。
窗外喜鹊站在青树芽枝上,抖抖翅膀,发出‘啾啾’两声鸣叫。
这觉一补,便补到了正午时分。
日光映入窗户,散向屋中的二人,柔润酥暖。
尚清华渐渐清醒,睁开眼眸。
这一觉竟睡得如此安稳。
他动了动,想换个姿势抻懒腰,却突感觉怀中抱着什么。
再一看,正对上漠北君平和的睡颜。
而自己的手,正紧紧抱在他的身上。
……
尚清华老脸一红,连忙退了出来,猛地坐起,牵动肩部伤口,险些喊出声来。
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吵醒对方。
好在,漠北君只是轻微皱了皱眉,并没有苏醒的迹象。
尚清华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这情况,应该是他睡梦发癫,滚来滚去,自己抱住了大王,这才出现此种情况。
大王居然没有一掌拍飞他……不对,大王已经不打他了,那是为什么……
尚清华兀自思考了半晌,终于灵光一闪,想明白了。
一定是大王当时也睡着了,没有知觉,所以自己去抱他,他才没有发难!
对,一定是这样的!
尚清华越想越对,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仅靠推理,便能还原事件的真相!
小天才得意了一会儿,掀开里衣,看了看伤口,果然又好了不少。
他心中欢喜,本想开口,却又不忍叫醒身边人,最后便靠边下榻,独自穿起了裳衫衣靴。
带束带齐正后,尚清华径自走向门口。
可在开门时,顿住了脚步。
想了半天,他还是走了回来,提笔写了一张纸页,放到了床头小柜上。
嗯,这样大王就能看到了。
他哼着小调,自在地出门去也。
却没看到他走后,在榻上安睡的漠北君,渐渐勾起了唇角。
……
尚清华出门后,便直奔峰主办公的书园。
他补够了觉,也是时候好好处理一下门派事务了。
一只脚刚踏入书园,立即便有弟子涌了上来。
一名捧着卷宗的弟子道:
“峰主,门派今年新入门弟子的名单,请您阅览!”
尚清华接过卷宗,道:
“好,我看看。”
他还未翻开,又有另一名弟子跑了上来,道:
“峰主,这是三个月来门派的花销账簿!”
尚清华又被迫拿了一本厚厚的册子,面容抽搐。
“好,我马上看。”
“峰主,请您过目门派今年所有的产业收成!”
拿着算盘的弟子开口嚷道。
尚清华身上又被塞了几本册子,有些迟疑。
“等等,我现在……”
话音未落,弟子们蜂拥而上,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峰主!这是各峰每月月银供入情况!”
“峰主!门派下属各大商铺都在催货,千草峰的龙骨香瓜子,供不应求啊!”
“峰主!门派年宴菜品还缺几样,您看看还该加些什么?”
“峰主!……”
大大小小、零零总总,鸡毛蒜皮、蜜如蚜蚁……安定峰不愧是苍穹山派十二峰中最憋屈,最操劳的峰;什么破事都要管,还都不大,但却麻烦的很。
听着耳边嘈杂的禀报声,尚清华被炸的耳膜撕痛,头晕眼花。
他本想呵斥两声,但在看到弟子们乌青的下眼和满面的疲惫时,又生生噎了回去。
……罢了。
尚清华叹息一声。
他这个峰主劳累繁忙,这些弟子只会更忙;他自己就是从底层拼搏上来的,又岂会不知他们的心酸。
由己推人、忆苦念今,尚清华终是没忍责备,开口道:
“不着急,一个一个来,我们先到屋中去说。”
弟子们连忙跟着他进屋,尚清华在首位上坐下,一件一件的处理着杂碎事务:
“给新入门的弟子分别安排床铺,拿钥匙去仓库取,若不够再下山去买。”
“门派各类产业的收银,都送去穹顶峰,写好单子,让掌门师兄过目。”
“龙骨香瓜子缺货?没事,这个我亲自去跟木师弟说,请他加大规模。”
“年宴菜品的话,去请城中酒楼的师傅们来掌勺,挑特色菜;那是账目对吗?拿过来,我好好看看……”
绞尽脑汁、用尽气力,尚清华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处理完了全所有事务。
跟最后一名弟子挥手后,便一下瘫倒在了峰主椅上。
好累啊……
尚清华欲哭无泪。
躺尸了半天,慢吞吞的勉强爬起来,正想出门,却又见有弟子前来禀报。
“峰主,穹顶峰刚来消息说,掌门师伯明天会召开峰主集会;请您一定要过来,有事相商。”
“……”
他心中吐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弟子离开后,尚清华便将脚从门外收了回来。
按照惯例,苍穹山派峰主集会,必须有专人记录在案,刊入门派正史。
而这个专人,不必多说,除了悲苦如黄连的安定峰峰主大总管之外,还有何人能胜任?
尚清华飘着魂儿,蹒跚地进入书屋,取出典籍;一边拿书,一边嘴里哼哼:
“多勤劳,把活干,大家都是小蜜蜂……”
行尸走肉地从屋中出来,刚关上门,他忽觉头顶一湿。
抬头,无数道细密雨丝,正从空中倾泻而下。
……
这世道,居然连老天爷都欺负他!
叹气,正想回屋中避雨,等下完了再说;却在视线环视时,瞥到了什么。
他滞住了。
书园外,远远行来一抹身影。
来人衫裳玄蓝,手执纸伞,缓缓走动间,映出一双冽如寒光的星眸。
尚清华呆了片刻,又迅速转为巨喜。
他奔了过去。
“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