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越铭奚勉强答应了。
目的已然达到,鸿柯端过茶盏堆笑着应道:“越宗主心善呐,盼着老夫这弟子吸取经验能在大会上得个好名次。”
对于暮言卿的事情有了定论,几人又和和气气的交谈了起来,一点不见方才的咄咄逼人之势,看上去着实虚伪做作。
暮言卿同曲霈一起退出了殿内。
曲霈左思右想,到底没有追问是谁杀了秋寄雪,不过眼下这个答案已经无关紧要了。
而暮言卿浑浑噩噩,踉跄着难辨前路,突的崴了一下脚,下意识的去找搀扶物却没有摸到,身子跌倒在了玉阶旁,血珠划落为细流。
他低头干呕了起来。
凌若晚虽被呵退,但并未离开清朽殿太远,阵中她意识模糊时听到了宿鬼二字,且不止一声,她也因此心存怀疑,前些日醒来后便传信给了翟罘仔细询问了当初的情况。
交界处遇见,又似逃出来的,一袭破烂红裳且面容尽毁。
会不会……就是他?
当初救她们一命的男子会不会就是他?
因着自己也受了伤,凌若晚只得一步一瘸的走近,当她的手快要碰到暮言卿的那一刻,身后冒出来的声线却阻截了她的动作。
“麻烦让让。”
很显然,陆归泯是刚刚醒过来就找了来的,他头发微乱脸色苍白到可怕,整个人略透几分狼狈。
不顾会不会被发现异样,也不顾以往温良的伪装与涵养,陆归泯将凌若晚硬生生的挤去了边上,然后一把紧抱住暮言卿。
“没事了。”陆归泯如往常那般哄着他,“阿卿没事了,没事了。”
熟悉的檀香味混杂着药香冲淡了鼻尖不存在的血腥气,暮言卿好似找到了那可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唯一一块浮木。
“有血……”暮言卿埋首于陆归泯的怀里,声线模糊不清,“宿……有血……好多好多的血……”
陆归泯细心安抚着。
“等等!”再陆归泯即将抱走暮言卿时,凌若晚挽留道:“我想问他一些事情。”
陆归泯步子没有停顿,淡淡丢下一句,“改日也不迟。”
清朽殿内的客套仍在继续着,两盏茶过后鸿柯他们几人才鸣金收兵,越铭奚径直往殿后走去。
几步之遥外一声棋子落盘的声音传出,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阵响,越铭奚眉间微动,随即就是一道掌风隔门打入。
殿中一声闷哼。
越铭奚僵硬的收了手,似是没有想到真会打中,入殿后他哑声道:“走时记得收拾。”
大开的窗棂前棋子散落了一榻,上好的墨玉棋盘上搁着几坛云间想,这是一种很苦很涩的酒。
倚在榻背的男子兀自咽下喉咙里的血气,英眉一挑,说道:“陪我喝上几盏?”
日光如幻,当时也有一人就这样坐在窗边,眉宇间是年少时段该有的傲气,“前些日我寻到了一坛好酒!来来来,陪我一起喝,一醉方休!”
越铭奚一板一眼回道:“我从不饮酒。”
越铭奚还劝道:“饮酒误事,少饮为妙,不饮为好。”
最后拗不过到底是喝了,这么苦的酒越铭奚第一次喝,年岁尚小的他呛得不行,被迫喝了好几口后酒量不济醉倒,再度醒来时他们几人因错过了课堂而挨了罚。
此情此景,恍如隔世。
“我不喝这苦酒。”越铭奚这样说着,手却端起了一盏,轻抿了一口算是做陪。
还是太苦。
时隔多年,越铭奚再次见到了年少时的好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酝酿了一会儿只问出一句,“怎么有空来?”
“想来就来了。”了拂衣随意晃着盏中清酒,他笑着说道:“来找你叙叙旧?”
自那场变故起,他们已有几年未曾见面,了拂衣单方面断绝来往,谁来都不见,现如今突然来叙旧,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越铭奚不揭穿他,坐到了另一边。
物是人非,相顾无言。
了拂衣一盏接一盏的喝着,越铭奚没有再开口,直至月上中天,一坛酒喝空。
喝完最后一盏,酒混着血咽下,了拂衣越手推翻那半盏酒水,说道:“看来今日不适合叙旧。”
殿内漆黑,已无身影。
此时,陆归泯垂着眸子,正左右摆弄着那束桃花枝,一过数月其上的桃花已落,只余下了光秃秃的枯枝。
过几日在去折几枝好了。
陆归泯一边想着,一边往水瓶里头注水,不过在抬腕时他的手腕处裹着纱布。
同暮言卿的伤一般无二。
了拂衣不见醉意,今日他来的确不是只为了叙旧,他还是其他的事情需要确认,故而他没有离开云幽,而是来到了暮言卿所住的庭院内。
了拂衣挑眉,凝视着前面的屋门,目光似乎是能够穿过木门从而看到在里面守株待兔的陆归泯一般。
若是,那正好,他也想会一会六境的人。
与此同时,陆归抽出了瓶中的桃枝。
刹那间屋门被震开,陆归泯瞬身而出,四五个眨眼间,两人已过了数十招,身影掠至十丈开外。
期间,了拂衣顺手一折,便以柳条为武器,鞭影层层递进,惊风骤响于空,寒劲裹挟着灵力次次炸开。
手中花枝一挽,陆归泯将其拦腰阻断。
足下轻点,借助风力陆归泯极速掠向了拂衣,他并没打算下死手,活抓才是上策,搜魂过后在杀不迟。
柳片震成齑粉,了拂衣单手握住柳条,无形的剑意凝成,凌冽的寒光间双芒相撞。
可惜,双方都留了手。
了拂衣试探出了自己想要的便无意久留,一个借力瞬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陆归泯眉目凌厉,身居高位的气势于这一刻展露无遗,夜风吹得他发丝飞舞,手中的枯桃枝转动。
灵识铺展开来,如同一片海洋自脚下迅速延伸出去百里,陆归泯仔细探过每一处,留意着每一方可疑的地界。
一遍、两遍、三遍……
——都没有。
要杀一个渡劫期的修士不难,难得是要想困住一个渡劫期的修士。
一分为二的两人,修为也随之一分为二,陆归泯的修为虽至大乘,但体内多处内伤未痊,现今想要拦住了拂衣很难。
“啊……”
“扰人清梦。”恚恶懒散的靠在树上,缓缓打出一个呵欠,“一刻也不得闲。”
恚恶问道:“钓出是谁了?”
几番探寻无果过后,陆归泯就下来了,“离成仙仅差几步之遥,不是真容。”
恚恶轻啧道:“你可以伪面,别人自然也可以,没有几个会是傻子,不过修为这么高的倒是不多,至少范围缩减了。”
多次交手下来,陆归泯右手崩血,筋脉又复断裂,只勉强能拿着花枝了。
恚恶继续说道:“没剩多少时间了,实在找不出来就只能错杀、全杀。”
“宁错杀,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