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尽是焦黑的地界,忽有一重物落地的声响,暮言卿出来后因体力不支,直接就摔在了黑漆漆的废墟之上,巨大的冲力使得他又猛咳了好几声。
“咳咳咳……”
不少伤口都沾上了灰屑,近乎麻木的身体被刺激得生疼,暮言卿一时间只觉喘息不能。
“嘶——”
他咬紧后槽牙,死撑着爬了起来。
此处荒草难生,也荒无人烟,只有成片的废墟残骇,位处于四面的山脉也都是焦黑的模样。
此情此景,暮言卿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因为这处地界他还算是比较熟悉的。
因为这里正是四年前被炸毁了的巫傩地界,最后还被宿鬼一把火连带着将此处的地脉也给一并烧毁了。
那火并非是什么寻常之物,所过之处,无论是何等物体,皆在无生机可现。
身上部分伤口的血液已经凝固,只有手臂与肩胛骨处有着几道较深的割伤,尚还在源源不断的流血。
暮言卿见自己的衣袍也已破烂不堪了,他没怎么用力的便把衣袍的边角给撕了下来,而后裹在了伤口处止血。
紧接着,暮言卿就想要撑手而起,却按到了一片坚硬的物体,他转手往衣袖里摸索而去,脸色当即一变。
“凄断?”
暮言卿看着手中的短刃,一时间没弄明白凄断是什么时候藏在他袖子里面的,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带在身上。
凄断轻轻动了一下。
“……”
那要把凄断送回兀戌吗?
暮言卿站起了身来,略微仰着头看向天空,是万里无云,还有明媚的阳光倾洒。
还是不了吧。
他不想再回到那个笼子里了。
好不容易才重见的天日,他一点都不想再度失去自由了,更何况他还是私自跑出来的,如果回去那完全就是在自寻死路,宿鬼不弄死他才怪。
暮言卿踉踉跄跄的走着,出山脉没多久便遇到了一条溪流,他停步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清洗着脸上的那些血污。
忍痛避开伤口清洗干净,半刻钟过去,暮言卿看了看水面上的倒影。
虽然血迹已经少了很多了,但还没一会儿又会流出新的来,脸上全是一条条纵横的伤口,面目全非,看上去可怕极了。
他现在算是彻底的毁容了……
不过,没了这张脸也好,如此一来他也可以避免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断断续续走了不知道多久,暮言卿愣是没有看到一个人影,随便想想可知,这方圆几里估计皆是无人之地了。
解契的阵法不仅特殊,而且还只此一次,所需要消耗的灵力也特别多,故此他现在灵力尽空,暂时还没有办法御剑。
眼看夜幕就快要降临了,暮言卿只好就地在附近转了一圈,幸好是寻到了一处山洞,今夜可以暂作休息。
这一天的时间下来,暮言卿感觉不到腹部有一丝半点的饿意,这是成为修者的一个明显好处。
当自身灵力到达了一定的高度时,相当于是脱离了凡胎,就可以不用在吃任何的东西了,也不会感觉到饿。
日月完成更替,藏匿在暗处的小动物逐渐活跃了起来,虫鸣声起起伏伏,为此寂夜添了几分闹意。
暮言卿呼吸轻缓,于黑暗中盘腿而坐,他不敢入睡,只好闭目养神。
虽然是逃出生天了不错,这修仙界又是如此之大,除非宿鬼他能掐会算,不然要想抓到他无异于是在大海里面捞针。
但,哪怕是在理智的判断,也难逃情感上的囹圄,他还是会遏制不住的生出惊惧、担忧、后怕等一系列的情绪。
还有……
倏忽,外面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听在耳里格外分明,暮言卿迅速睁开了双眸。
剑光闪过,短息间暮言卿的身形便在外头站定,长剑也已架在了来人的侧颈之上。
男子连忙解释道:“别别别,在下并无恶意,只是途经此处想要借此地歇息一夜。”
不是宿鬼。
幸好不是宿鬼。
悬着的心得以安落,惊惧跟着急减而下,大起大落使得暮言卿的掌心生汗,胸腔内气血翻涌不歇。
暮言卿收回长剑,稳下心神打量着来人。
男子黑发高束,身后背着一柄长剑,身穿着浅紫色的弟子服,哪怕是剑锋离颈不过一厘,也未见他有丝毫的畏惧神色。
暮言卿多看了一眼,旋即便转身回到了洞内,他觉得这件衣服有点眼熟,自己好像在哪里有见到过。
男子紧跟其后道:“那便多谢这位道友了。”
“不用说谢,我也只是路过而已。”
暮言卿说完就重新坐下,他背靠着山壁,看着对面那些坑洼不平的地方,大脑又续陷入到了先前的思考当中。
还有冬瓜的事,很显然冬瓜是被某种外力给强留在兀戌的,至于是何原因,他目前还弄不清楚,但十有八九跟宿鬼脱不了干系。
熙无把冬瓜送来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宿鬼哪会有这么好心啊……
依现在看来,宿鬼分明就是久有存心,事先就已经谋算好了的,冬瓜的身上应该早就被宿鬼做了手脚了。
连一只小狐狸都要借用,而芙烟同样无法离开兀戌,说不定芙烟也被借用在内了。
宿鬼这么做的目的不言而喻。
暮言卿不自主的抿了抿唇。
男子解下配剑,坐在离暮言卿两米左右的位置,周遭飘散着一股不淡不浓的血腥味,他看了看那人的方向,随后便自报了师门。
“在下云幽翟罘,与道友萍水相逢也算是有缘,不知该要如何称呼道友。”
暮言卿闻声侧首。
云幽?
怪不得这服饰会这么眼熟呢。
就在翟罘以为不会得到回答之时,暮言卿突然捂着胸口咳了几声,翟罘皱眉起身靠近,伸手就要去探他的脉搏。
暮言卿躲开了他的手,“你想干什么?”
翟罘只得收手,解释道:“你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在下略微懂得一些医术,可以帮你看看伤势。”
暮言卿一时间有口难言。
在宿鬼长期的监禁控制下,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不与旁人有肢体接触,也习惯了不与旁人多作交谈。
这种习惯已是根深蒂固,以至于在短时间之内仍会反应过度,难以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暮言卿平复着呼吸,语气尽量放缓的解释道:“抱歉,我只是有点不太习惯,我姓纪,纪卿且。”
与他齐坐下,翟罘问道:“你看起来伤的很严重,需不需要我送你回你的师门?”
暮言卿答道:“我并无师门。”
翟罘有些微微惊讶,这抹神色于漆黑的空间内不显,他看了一眼那柄长剑,继续问道:“你既无门无派,何不找个宗门傍身呢?”
思考了一会儿,暮言卿才回道:“我暂时还没有想好。”
他有想过之后的生活,但他尚且不清楚自己还能活多久,与其就这么归隐山林了,倒不如及时行乐。
可以用剩下的时间来好好体验一把仙侠梦,亦或是在宗门里面随心的过过日子,其实都是挺不错的选择。
只是修仙界里的宗门众多,他一时还没想好要去哪一个,对此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挑一个离浮夷远一些的宗门。
当前他已是容貌难辨,加之又换了姓名,且只有宿鬼对他用过探魂一术,也就是说只有宿鬼知道自己的别名。
那么,只要他低调一点,只要他不在遇到宿鬼,他往后就可以安渡余生了。
暮言卿随之便问道:“有没有什么比较偏远的宗门?”
据所知,四仙宗除了难水爻月以外,其他三宗的位置大概都是在修仙界的中心地界,而兀戌则是在修仙界的南部,他只需要避开中心地界与兀戌的所在地就可以了。
翟罘闻言后一笑,“若是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来云幽,云幽虽比不上四宗,但也不算太差,以你的修为做个内门弟子绰绰有余。”
暮言卿只是问道:“远不远?”
翟罘回答道:“一路往北,离此地不过半日的路程。”
暮言卿又问道:“是在北域域内?”
修仙界大致可以划分为:南域、北域。
兀戌与浮夷就位处于南域,若是云幽位处在北域之中的话,这倒也不失为是一个好的去处。
翟罘道:“是。”
暮言卿想了想,缓缓说道:“其实做一名外门弟子也挺不错的。”
闻听这话,翟罘不禁蹙起了眉头来,他点明了其中的差别,“还是入内门吧,这两者可谓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