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一刻,他反而觉得愈来愈不安了,心里有了一种很不好的猜想。
这一切会不会太巧了点……?
宿鬼极轻微的紧了紧手指,不动声色的将少年抱紧了些许,失而复得的感觉也不过如是。
明月黯淡,近乎趋近于无影。
两人皆是一夜无眠,心中各思其事。
暮言卿始终都维持着一个姿势,直到黎明时分暖被轻动,等到宿鬼离榻方才敢睡去。
宿鬼给暮言卿掖了掖暖被,曲身落下了一吻,感知到的温度还算是比较正常,转而颇为无奈的离开了寝殿内。
这一觉昏昏沉沉睡到了下午,暮言卿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脑袋沉了很多,他伸手揉了一会儿太阳穴。
芙烟则是站在一旁说道:“大人,君上说让您待会儿去偏殿找他。”
“嗯……”
暮言卿神色恹恹,手里端着一碗清粥,一口接一口的喝着,思维在艰难的转动着。
很熟悉的套路,难怪他会觉得似曾相识呢,是他一不小心忘了还有水镜的存在。
他被宿鬼监视得久了,也就习惯了被监视,习惯成自然,自然而然的,他自己也就忘记了还有监视的这码事了。
他昨晚的所作所为,宿鬼估计是全都知道了吧,现在只等着他过去兴师问罪,秋后算账呢。
该来的怎么都逃不了。
暮言卿抵达偏殿时,宿鬼在桌案前正专注地垂着头,那节骨分明的节指中执着一只通体墨黑的细笔,不知是在书写着什么。
“阿卿记得把殿门关上。”
暮言卿抿了抿唇,只得选择听从。
但他的动作却十分缓慢,好似关的并不是殿门,而是他的那一抹希翼。
照入殿内的光线越来越稀薄,光亮印在少年的眸中,随着殿门的渐渐闭合,光线也跟着渐渐掩没无存了。
“阿卿。”
“……”
殿门被彻底合上,殿内一下子暗了不少。
随后,宿鬼抬眸示意道:“站那。”
暮言卿沉默着,按照宿鬼的要求站在了一把乌椅的旁侧,离桌案还有几步远的地方。
“阿卿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半响过后,暮言卿才开口说道:“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应该不需要我在说什么了吧?”
宿鬼淡淡道:“我以为阿卿至少会再多等上几日的,但没想到阿卿竟连半日都等不了,这么迫不及待。”
“阿卿可真是会惹我生气……”
“……”
宿鬼眼睫低垂,略带着几分无奈的说道:“阿卿也知道,我是拿你没办法的吧……”
“怎会。”
闻听宿鬼此话,暮言卿忽而一笑。
拿他没有办法?
那在这四年里头,宿鬼对他所出做的那些事,所说出的那些话又算是什么?
宿鬼不在有任何的只字片语,而是郑重其事的继续书写着,呈现于纸上的字迹如行云流水,极为的赏心悦目。
——唯愿君心似我心。
再细看,这竟然是一张合婚庚帖。
暮言卿对宿鬼本就话不多,一时间偏殿内就安静了下来,只余下了轻微的呼吸声。
最后一笔落定,宿鬼又确认了一遍,方才收起了笔来,而后便将庚帖放入了锦盒内,轻轻搁到了一边。
做完这一切,宿鬼缓缓抬眸,神色柔和的笑了笑,“阿卿想要的是这个吧?”
说着,宿鬼的掌心中幻出了一朵白到近乎快要透明的花朵,那花心内似乎还躺着什么物体,白白嫩嫩的。
花弥女婴?
暮言卿直直的望着那花,想要去硬抢过来,想要去求宿鬼给他,更渴望想要借此来挣脱掉这四年多的束缚……
“我不是说过吗?”
宿鬼不紧不慢地收拢着指端,“阿卿的那些小心思,我只是暂且装做全然不知。”
因为施力的缘故,花弥女婴也逐渐变得扭曲错位了起来,里头的物体受到了外力的挤压,隐隐间还发出了婴儿一般的啼哭声。
不……
暮言卿的心语,暮言卿的所思所想,以及暮言卿的一切,宿鬼自然是在清楚不过的了,也没人比他更为了解。
但他全然置之不理,毫不犹豫的收紧了节指。
接着一阵破碎声乍响!
花弥女婴在宿鬼的手中被揉了个粉碎,只余下了晶莹剔透的流白,最终落于空气中化为了虚无,再也不复存在。
他的语气平缓,“到底是什么让阿卿生了错觉,让阿卿认为可以瞒得过我?”
“……”
暮言卿盯着花消散的地方,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唇,脑袋里重复上演着方才的那一幕。
没有了……?
没有了。
花弥女婴没有了。
宿鬼就这样毁了花弥女婴。
又一次,宿鬼又一次的掐灭了他的念头……
没有了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失神了片刻过后,暮言卿略有些狼狈的垂下了眼眸,酸涩的情绪在心底里蔓延开来,藏在衣袖中的手指紧握而起,强抗下这份打击。
没关系。
没有关系的。
没了花弥女婴也无所谓的,他还可以在想其他的办法,他还没有落到走投无路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