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暮言卿说出来的此番话语,季云斐先是哑口无言,随后便是蓦然心惊。
在季云斐看来暮言卿受人迫害,但依然选择折中,承受谰言也可以毫无怨言,本是温和好性子的一个人,现下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来,如何能不震惊?
为什么突然就要杀宋刈了?
电光火石之间,季云斐明白了这种转变从何而来,当即就用余光往屋内看去。
只见,原本紧闭的窗此时半开着,他正对上了陆归泯的眸光,男子的唇色靡艳而诡谲,反衬得那张面孔惨白不似活人。
陆归泯缓缓笑了。
平静的、坦然的、无有顾忌的笑了。
这一笑使得衣袖遮挡下的手青筋爆起,季云斐极力忍耐着说道:“宋刈他他会死的,你不需要自己动手。”
“大抵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越铭奚是会动手,或者是别人动手,但他拖不起了,下一回说不定就是陆归泯和他的死期,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暮言卿兀自沉思着,并没有发现异样。
陆归泯眸光微动。
少年眉目低垂,檀口微开,在为了他而思虑以后,为了他颤颤巍巍的准备举起利剑。
心有忧惧,但可无畏。
陆归泯肆意窥探着那只云雀,晦涩而专注,其内埋藏着数不尽的扭曲的私欲,这些欲如荆如网一但陷入将会永无天日。
作为旁观者,季云斐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腹部顿时翻江倒海,恶心的让他身心不适。
“那人……”
——看你的眼神不甚清白。
陆归泯含笑看着,并不打算拦下。
“嗯?”
暮言卿没等来后话,不禁生出了几分疑惑来,“是宋刈吗?”
不知怎么的,季云斐的脸色忽然难看极了,好像是吃了什么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师兄?”
季云斐闭了闭目,重复道:“宋刈不需要你动手,你别动手。”
暮言卿:“怎么了?”
季云斐只是道:“反正你别动手。”
暮言卿:“???”
“阿卿。”陆归泯扶着屋门,轻咳了几声道:“差点以为又要找不到阿卿了。”
暮言卿忙走上台阶,帮他顺着气答道:“我在的。”
陆归泯轻声说道:“让阿卿担心受累了,我咳血已是寻常,其实我伤的不重。”
“对吧?”陆归泯笑着问道:“这位,师兄?”
季云斐:“……”
“对。”
暮言卿还是有些许犹疑。
季云斐却再次擦起了手来了,对暮言卿投来的目光置若罔闻。
陆归泯垂眸注视着暮言卿道:“这下阿卿可以放心了,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自此,季云斐在不发一言。
再走出药堂不久后,暮言卿疑似听到了东西摔落了一地的声响,条件反射的回头望去。
陆归泯问道:“阿卿在看什么?”
“没什么。”暮言卿缓缓回过眸,低声说道:“只是感觉有点不适应。”
季云斐的疏离他是可以感觉到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又发生了些什么,是因为他身陷事非当中吗?
之前也是这样,因为宿鬼的原因,他不得不远离所有人,现在又要回到当初了吗?
陆归泯说道:“是因为他吗?”
暮言卿难掩心情低落。
“阿卿给我念的书我一直都有记——道路不同,会见无期。”
陆归泯顺手折了一株开得正好的花枝,边哄着边送出,“没有谁会一直在,伤心难过无可避免,阿卿就只难过一会会儿好不好?”
所以,陆归泯也会有离开的那一天吗?
暮言卿看了看陆归泯,他的神情似乎没有任何的伤痛可言,那些苦痛只如过眼云烟。
而后又看了看那束花枝,人们大抵都是希望可以留住美好的事物的,却也如花的凋零一般,最是人间留不住。
终究还是接过了花枝。
良久过后,暮言卿装作无意的问道:“如果你遇到了你不想做的事情,你会怎么办?”
“倘若不是必须要做的话就不用勉强自己去做,又或许可以选择其他的方法。”陆归泯笑意浅浅,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自素空真人造访的那一日起,云幽之内的流言蜚语就更上一层楼了,暮言卿走到哪里都遇不到一个好脸色。
忘恩负义、疑似凶手、堪比灾星、诸如此类的话语全部落在了暮言卿的头上,说是劣迹斑斑也不为过。
“唉唉唉,听说那个秋寄雪啊,是不是真死在了纪卿且的手里?”
“你问我,我问谁去?”
“素空真人都亲自来问了,他肯定是得到了什么确切消息的,不然他哪犯得着这样?”
“一击毙命啊,先不说天资如何如何了,好歹也是个女儿家,这得多大仇多大怨才能下得去这种狠手?”
一众弟子议论纷纷,各自都有各自的看法,对暮言卿的评价一致的品行有疑。
关于诸类话语,陆归泯表现的风轻云淡,柔柔的笑意流淌在他的眼眸中,语气柔缓,“我知道不会是阿卿做的。”
“我相信阿卿。”
无条件的信任。
即使先前被无端揣度过,他也还是可以毫无芥蒂的去信任动摇过了念头的人。
“阿卿很好……”
“比我遇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说着,陆归泯的唇畔挂起了一抹浅笑来。
暮言卿越发认为之前的念头荒诞无比,认为是自己多心了,不分青红皂白的疑神疑鬼,以至于草木皆兵。
疑心易生暗鬼。
暮言卿开始纠正心态,恶意揣测他人实属不该,然后怀揣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愧疚感,与陆归泯的关系日益拉近。
若说先前暮言卿还对陆归泯存有一定的戒心,那在此一事之后,暮言卿就连疑心也被带着一块打消干净了。
不疑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