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不给答案,唯有选择。一舟月闻言不为所动。如果这是你选的路。符玄冷笑:你们就没想过问当事人的意见?余下两位一愣,后知后觉回过味来,他们先入为主的太早,一时忘了小姑娘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最优解里也包含情感么?
这事你得问陆空宵,一舟月作出回答。这看来恨不得信仰「均衡」的玉京令使惯不似人形,可步离心步离肺的东西才下刀精准,毕竟神性居高。
但你还是找了我。一舟月说。如果说在研究所时景元的选择初现端倪,此刻的谜底自然也显而易见。此人坦然承认:如果一个人必然要经历无数痛苦、背叛,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理想崩塌,而我恰好有另一条路……您清楚的。他声音低了下去。
云上五骁昔年也分崩离析。此世有白玉京一堆混账东西珠玉在前,他们这群抱团取暖的异类出乎意料走到了八百年之后,可景元不是没在观测记录中看过所谓的【ture end】。伤口痛彻心扉。
当一个人的痛苦、悲伤和愤怒,高过了他所能体会的欢乐、幸福和美满,就必然从现实转向幻想寻求某种麻醉。乱破口中的忍之都是人为塑造的假象,将这一切突兀打碎,她的精神必然受到损伤。除非……令现实与幻想别无二致。这片宇宙冰冷又残酷,人文秩序的表象下是绵延不知多少年的黑暗丛林法则,谁能给她创造一片新的净土?
从景元下意识找了一舟月,而不是叫来陆离那时起,他就已经决定留下这个女孩了。符玄这会是真想一人给一巴掌了,管他什么玉京令使仙舟将军,认识这么多年挨我顿打能怎样。得了,你们自便。反正我一向相信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
皆大欢喜。没人再提出异议。于是被困在精神囚笼的女孩第一次睁开了眼,被模因病毒扭曲的认知归位,别过头去、欲语泪先流。她曾经笃信的那个世界是假的,可老师告诉她的每一条道理都无比真切。白露已经收了之前开药方时活蹦乱跳的劲,扭头看向不知何时而至的晴昼阁主信使。
砚玄注视着这一切,温和地、沉静地,不言不语地站在那里。衔药龙女递来一杯仙人快乐茶,问她:怀月姐那边怎么说?能怎么说。信使神情瞧着平淡,只道宴春台有动静,所以我来看一眼。
说得也是。大衍穷观阵对于平行世界的观测技术源自白玉京,相互牵连因果不奇怪,但这都和乱破没什么关系。乱破。既然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名字,也没必要再像东陵和含章那样另起一个。说到底,这是她选择的路、从此以往坚守的道标。
阮·梅前来看她,作为天才拥趸的造物,乱破的改造无疑是成功的。这位生物研究领域无出其二的学者问她:想要更进一步吗?我可以帮你。这说得什么话,镜流在外面等,一瓣花落在发梢,听见这也不禁扶额叹气,顺手将那片花瓣捏下来。
她可以保证,自己认识了一千多年的好友绝对是出于*人道主义*,才提出了这个问题……但听着就很散德行啊!果不其然地,乱破拒绝了她,却也露出一个很浅的笑。阮·梅沉默片刻,意识到那位能人22真的将她教得很好,识大体、辨善恶、明是非,所以这孩子一生都会恨他……也在怜悯他。
零落成泥。镜流手中的花瓣飘落在地,罗浮的天气调控系统兢兢业业,准时飘起蒙蒙细雨,擦过树叶发出沙沙声。万物复苏间,有人就此新生。
她比东陵和含章小一两岁,但这点差距似也无关紧要,乱破第一回意识到:原来成长可以无需痛苦、不必忍耐,不用在孤寂的漫漫长夜独行。云骑上下托付一心,能将自身死生全然交给战友。
符玄教她推算未来,可惜此人天赋着实没点在这处,东陵算了八百卦,乱破刚起了个头。但也没关系。年轻的埃维金将玉筹递给她,解读的答案由他娓娓道来——总有人愿为她解惑,不必在谎言中惴惴。她看到另一个自己,明了景元当时的叹息,只能说:好在有一舟月。她不必困囿原地。
也许是因为当年景元的身份是巡海游侠,乱破最终也没选择加入云骑,对外宣称名为波提欧的男人成了她的引路者,格拉克丝和她有着相似的年纪。荒野。草原。未开化的文明。她将一切动人与丑恶的记叙,用吟游的诗歌颂唱游侠的英姿。
乱破从来不是复仇的征战者。后来彦卿问她为什么不当个云骑,一身忍者打扮的女孩做得一手行云流水的仙舟茶艺,眼瞳中有森然翠色。她往鳞渊春里兑了点热浮羊奶,非常平静(以至于椒丘想给她看看味觉)地喝了一口,回答他:我等亦是帝弓的锋,长虹指向人世不公不允,每次拯救都在令过去的我重生。我并不需要消灭一种存在的概念,和黄泉姐同样,我在救听得见的哭声。
仙舟翾翔,云骑常胜。她为巡海游侠所救,又在罗浮长大,踏入「巡猎」的命途,似乎是一种必然。可世事无常,永恒不变的,也许唯有变化。
另一个她也成了巡海游侠,却非这样的原因,到底是不同的。彦卿明了,就像他受镜流师祖的教导长大,另一个他却会对叛出仙舟的罪人刀剑相向。「巡猎」的命途孤绝锋利,无论是云骑或者巡海游侠,都在义无反顾奔向粉身碎骨的深渊。
她和他亦如是。就像乱破随星穹列车诸位前去匹诺康尼,叶鹤舟问起她作何感想,粉发的少女抬手一压帽檐,露出明媚的笑。她慢慢地说:那是我一生的痛苦之始,也是我新生的起点。作为报答,我将追杀原始博士与他的党羽,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叶鹤舟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动作称得上轻柔,那双眼含着某种沉沉叹息。死亡不该是你的终点,你也决不会就此死去。毕竟美梦多彩,理想自由。知更鸟在开学典礼结束之后来找他们,提起最近狂热流行到不正常的睡蕉小猴。
她自是知晓这是谁的手笔,但提前联系过白玉京一群令使,倒也不算特别忧心。看到乱破的那一瞬间,知更鸟就明了他们的意图。要说起模因病毒,此人绝对称得上一句十分了解,毕竟她也曾经是受害者之一。于是她询问:我应该怎么办?
在银河中孤独摇滚。当然了,流梦礁这场演唱会绝对称不上孤独二字,毕竟有龙尊大人倾情吹笛和星神献唱,远在寰宇各处的熟人也纷纷送来全息投影。阮·梅以阮代吉他,陆离用大提琴演奏二胡名曲,可谓礼崩乐坏现场一览。知更鸟诸舞精通,当DJ打碟也熟练,大家在欢乐洋溢中歌唱。
乱破将手中的颜料罐高高抛起,高喊‘巡海游侠从回头不看爆炸!’,绚烂瑰丽的色彩在夜空中肆意铺展。她抬手一压帽檐,奔向更热烈之处去了。
就这样,你的故事与歌声永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