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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从别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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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叶鹤舟已然离开出云,身后一切隐含惶恐和担忧的声音随风散去。有人浑身颤抖地祈祷她不要离去,有人期盼她不要再为此泥潭绊身,但没有人说过任何一句挽留,包括随她学刀的那个女孩。你不要留下,不要死去,不要为此受伤。

等出云海清河晏的平定之日,会有人捧来鲜花与你锻的刀来迎。叶鹤舟知晓一切未尽隐喻,站在最初那个月夜见到女孩的鸟居前,遍地落满的樱花流淌融化,变成纯净的雪。她发间花枝样的簪子坠地,清脆一声响动,皑皑白雪就化作火焰。

一柄初生的、素白的刀胚。女孩茫然片刻,抬头去看叶鹤舟,此人却已转过身,留下日后难以追及的背影。她听到对方念出自己的名字:雷电·忘川守·芽衣。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听不见。一道惊雷落下,生长近百年的樱树就这样死去,轻易地仿佛用烧红的刀刃切开黄油。

此后近十年,她始终行于对抗恶兽的一线,以手中刀光斩开险境。开始是不愿意自己的家园被入侵,后来是为了活下去,最终是为了将答案交到离去的那人手中。当叶鹤舟说出‘可人类也真是永垂不朽’的那天,是否早就预见了有今天这一日?

她不知道。她还……不知道。长大成人的女孩紧紧攥住手里的刀,锋刃已然折断,仅剩流落残片镶嵌在敌手的骨血中。她踉跄跪地,抬起头来,望见一轮漆黑的巨日。公司的档案资料库里,将其称为「第二次出云事变」,别称「黑日之灾」。

IX。「虚无」的星神。她又哭又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万物皆终究消亡于无,连自身也不例外。那素白的刀胚坠地,发出微不可察一声,转眼化作满天大雪似的火焰。她抬手接住一点珍贵的鲜红,小小的白玉流霞在掌心里盛放。

红白二色从此成了她生命中最鲜艳的色彩,以她眼中曾经跃动的惊雷作指引,孤独的幽魂披着人皮游荡于世。自称黄泉的遗孤踏上旅途,随身携带的事物不多:一柄长刀,一盒胭脂,一把伞。

公司的人赶到时,所见仅有一片空无,和静候在此的一位……流光忆庭的叛徒。梦回还望向不知所措的那些人,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交给他们,实体化的模因足够轻,不比此地逝去的生命更重。

她对黄泉将要行的路很感兴趣。打发走了拿到记忆片段的公司员工,一道全息投影突兀出现在梦回还身旁,这人头也不回:花云应。青衣蝉袖的女人笑吟吟应了,莲簪下的玉滴一晃一晃,凝望公司舰船远去的方向,忽然抬手在虚空中一抹。

哪怕她只是一道投影。漆黑的大日出现在空寂寰宇中,又飞快崩解消散,随即出现的是骸骨和永无止息的暴雨。花云应清丽眉眼朦胧,抬手在满天光阴碎片上轻点,像是看视频那样调出一帧。

竟然如此。她想。果然是这样。晴昼阁主顾自吐出一口气,竟在这面目全非的故人身上,看到了属于过去的影子。哪怕人性仅剩可以精准度量的百分之二十五。既已至此。原来她不是没有心。

再重复一遍:你向「概念」求什么,祂就给你什么,只要能支付得起代价。可多年之前,叶鹤舟不是明灭不定的烛火,也并非不动不惊的石头。

只她一厢情愿信过天地公正、万象平等,从此往后,便再不如此了。当年的叶鹤舟,不会是叶云栖,如今的「概念」星神,更与其不同。花云应提刀上玉京殿,尔后惊觉:原是我从未了解她。

话又说回来:当年的女孩向她求一个答案,是以雷电·忘川守·芽衣的身份,最终走到终点的却只能是黄泉。叶鹤舟不是这样的,她怎会放任谁人某某消亡自我?花云应沉默地从过去的碎片中取出一朵栩栩如生的绒花,白玉流霞受星神力量的影响永不凋谢,可好景向来转头空。对于凡人而言,假的比真的更恒久,哪怕这本就毫无意义。

她当真从名为「黄泉」的躯壳中,保住了「雷电·忘川守·芽衣」珍贵的一点自我。哪怕女孩并未向她祈求,哪怕她知晓光阴会令任何人面目全非。

这是出自她己身意愿的,一点小小的馈礼,哪怕不知百年后如何结局。关乎人性的证明。花云应倏然放声大笑,冰冷的宇宙没有回应,就连阿哈也不曾惊动。片刻之后,她转向自己昔日救下的人,梦回还抬起眼看她,转瞬化作模因消散了。

花云应浑不在意,出云与高天原这两颗星球的往日如流水般于眼前淌过,最终在回归到一切混沌时消散如烟。她转身离去,身后是数十亿光年的浩瀚星海,虚无再度将其吞噬,比上次更彻底。

若非有她的默许,公司根本得不到有关「黑日之灾」的只言片语,翡翠很清楚这点。说到底,祂毕竟是IX,属于「虚无」的星神。她看见黄泉顿了片刻,开口问道:这些年我确实在用巡海游侠的身份对外活动,想来也是通缉令的座上客了。

说是询问,实则陈述。翡翠笑着摇头,这倒是黄泉想岔了:尽管她行于虚无却并不受到影响的事迹在混沌医师中声名远扬,在公司眼中也是不足以动摇利益的个例,而她又素来遵纪守法的很。

我只是有点好奇。翡翠坦然。她当年到底教出了个怎样的人。黄泉凝视此人面容半晌,目光转去八百里尘烟之外的山川,平静补充上后半句:在此之外,你们引我毁去此地,也只是顺势而为?

正确的。公司的技术研发部并不知晓这是出自天才俱乐部#81的项目,毕竟总有许多造物于她而言弃之无味,但在这群同样没有道德枷锁、癫得全然两个方向的人手中,会焕发出别样的活力。

覆水难收。公司想解决这难以控制的造物,压下对外称得上不堪的丑闻,翡翠顺势将其当成一笔坏账讨了——谁说机构内部没有欠债的?反正甚少有人知晓她同阮·梅相识,更几乎没谁了解她竟与一位星神有所往来,表面上仅仅又漂亮的完成一项业务罢了。黄泉听罢解释,倒也不在意这些。

她只是盯着翡翠的眼睛,一字一句斟酌发问:请问,如果不冒昧的话……我想同她一见,可以吗?

有何不可。向一位无名客发出邀约,可比觐神容易的多,尽管这两件事能够合并同类项。「慈玉典押」今日也顺利开张,慈玉女士虽从不做赔本生意,抵押物的价值也由她说了算。她只好奇黄泉是什么样的人,阮·梅大抵也存了同样的心思。

收到来信的时候,叶鹤舟正同旅伴在某颗星球稍作歇息,阳光透过树荫洒下来,没有永不止歇的风雨。白珩凑了过来,好奇问她,你又是在做什么?当事星神眉眼疏淡,回答道:去见一个人。

一个带着鲜花和刀来迎她的人。尽然鲜花是由蛇的枯骨上长出,那刀也在虚无中锻成,又怎不算践行了昔日的承诺。黄泉拔刀的速度比叶鹤舟料想中快,女人也只微微抬起头,望见世界褪色唯余的赤红刀光。沸雪便落下来,化作满天火焰。

她同黄泉擦身而过,暴雨之下,用指腹抹过其人眼尾。水雾潮湿氤氲,叶鹤舟嗓音轻柔,仿佛掷地有声:妆花了,还带着胭脂么?我给你补上。

良久之后,她听见身边人极轻地、很慢地应了一声:您猜对了。黄泉扭过头看叶鹤舟,那双眼中镶嵌着一轮漆黑的耀日,昔年不息的雷光早已被寂静吞噬,眼尾干净得空无一物。悉知出云罹难多年,与高天原征战不休,她无心也无暇顾及妆容,而一切覆灭之后,也没人在意她描红点唇。

叶鹤舟竟还记得。黄泉心道。她又怎不记得?翡翠将此人身份告知,一个无名客、一位星神,也是名扬寰宇的玉京令使。这样胡思乱想着,温凉触感顺着神经末梢传递到大脑皮层,沾着胭脂的细笔描摹过眼尾。她闭着眼睛,记忆中浮现一场曾见过的樱吹雪,老师的嗓音和此刻同样温柔。

人会为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黄泉没能留下当时的叶姓旅人,最终就连出云也消失殆尽,便踏上不止休的追寻之路。她行于虚无的岸,惊觉己身竟不受影响,那轮漆黑的大日吞噬不了她。

她的五感仍是敏锐,保有的回忆依然鲜活,仿佛除了被公司记录的「黑日之灾」,留下的痕迹全是一场妄想。黄泉终于咂摸出其中意味,并难免为此震颤惶然,借巡海游侠的身份查到公司高管的踪迹,便前来此地,正中翡翠下怀。命运阴差阳错。艾利欧甩甩尾巴,‘喵’了一声,跳进流萤怀中,顺滑绒毛蹭过了她的手。同样的失路之人。

不管平行世界如何,她说,好在我们有过这样一个人。幸莫大焉。每一场别离之后的相逢,都是不可多得的惊喜,世事如梭般织就罗网。后来黄泉问起翡翠:那当时在场的,想来不止你一人?

阮·梅端起茶杯给镜流面前的酒换了,烟青眼眸泛出笑意:你应当知晓我的研究课题。剑首被白珩和她盯着,也实在无可奈何,喝起了龙尊大人带来的鳞渊春。黄泉恍然,这位在生物研究方面的天才世无出其二,欲解构命途、拟造权柄,自是从令使入手最轻易。没人性的果然都是疯子,也是叶老师纵出来的,她倒不吝给对方提供样本。

什么薛定谔的微妙关系,意大利面应该拌84号混凝土是吗。应星说觉得她们俩是哪天一个躺在手术台上被剖、一个拿着刀准备剖人,还能讨论下午茶准备吃什么的关系。玉京特色,玉京特色。

追逐答案的路永远不可能重合,对你知根知底不妨我起手就将你捅个对穿,而你竟也笑着坦然受之。一群混账东西。阿芙洛狄忒作为公司的资本家,居然是精神状态最正常的那个。属实离奇。

你们石心十人都这个德行吗?黄泉用银叉插起一片桃子,没管屋顶偷听的东陵和含章,维里塔斯也当起梁上君子了。翡翠闻言笑了,冰玉似的眼凉薄,像是蛇在嘶嘶吐信。权衡。利益。没什么不可估量,偏偏希望无价。战略投资部的总监们癫得很稳定,这群人在奇怪的地方倒一向团结。

我心坚如晖石,「存护」得以立足。这话的本质是认可自我对命途的解读,本就唯心又主观,用在这没什么不合适的。根源出自琥珀王,怎不算一种团结(一个德行)。退一步来说,不正常的岂止他们公司高管,就连发问的黄泉也亦如是。

曾有仙舟古话说: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细一想来,竟不知算何,毕竟是初见一面就能如故人般掏心掏肺(物理),也是相识多年对彼此除利益相关外不闻不问的关系。而这也已是命运最难得馈礼,毕竟别后忆相逢,还犹恐相逢是梦中呢。

「虚无」的令使别开眼,不再看翡翠:嗓音淡如水色风,只道既他们离去,那就同我喝一杯吧。

有人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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