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的捉迷藏游戏,那颗到现在都没有找到的糖就这样找到了。梅娅从来没有想捉弄他,把糖放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只要他,但凡他,哪怕他只是某一次在伤害她以后燃起过包扎的心思,他都不会到现在才……
汤姆心里不合时宜地想笑,他眼睛很干,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
梅娅再也不会醒来了。七岁那年迟到的死神之镰刀,终于在八年后缓缓下落。
那他呢?他想问,那他呢?被死亡哄骗的他,曾经认为死亡也不过如此的他,又要他如何自处?
他松开了手。如常地上课、上学。
他杀人了。该被开除,被押入监狱,阿兹卡班或者摄魂怪怎么样他都无所谓了。曾经梅娅声嘶力竭抓着他的手喊出的话一句一句地应验,偏偏就应验在了她的身上。可是为什么?那句为什么他怀揣在心里想问很久,却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他。
最小的时候,他想问,会有人来爱他吗?稍微大一点他在人来人往的孤儿院里冷眼猜到自己的身世,他再也不谈爱这个字,谈起来让他恶心。那时候梅娅也快病死了,他淡然地想,等她死了,他就没有任何拖后腿的东西了。
这是假话。他伤心过。后来他忘记了这种伤心。梅娅复活了,然后又被他亲手杀死。那时他想,他怎么动手,怎么肆无忌惮地伤害,妹妹好像都会放任他。
再大一点他上学了,他终于知道,这个原来就是爱。
妹妹深深地爱着他。他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笑了,类似于孩子得到心爱的玩具的心情。然后他也真的把这种爱当做玩物。伤害一下,然后退回一步,貌似真诚地道歉,再伸手拨弄,看着玩具笑笑哭哭,最后状似无意地问:“你最爱的人是?”
“是你。”
梅娅轻声说。
他在等那个判决。
恨着他的邓布利多没有说话,一心想要抓他把柄的马尔福甚至也没有动静。直到某一天,他才在别人随意的口吻里听见,梅娅休学了。
所有人早在他之前都知道了这件事,但是这件事是假的,真正的梅娅是一具尸体,躺在有求必应屋的深处,那是他没能等到的睡美人。
为什么?他怔楞在原地,但是这个为什么同样无法问任何人,很快他也恍然大悟,那天他大步流星地走回自己的寝室,四周还保持着被砸烂的样貌。汤姆枯坐在屋子中心,许久,单手掩面,惨声笑了出来。
——那个流言。
——那个流言,只能是梅娅自己说的吧。
她知道这一次死亡是真正的死亡,而她又无法制止当时那个发疯想要魂器的自己……于是她干脆做好了后路。她对所有人说,她要休学了。
早就办好的休学手续,早就知会好的教授。然后她大概感到一切都妥当了吧?于是她走向了必然地被拖延的死亡。
走向了杀死她的最爱的哥哥。
汤姆里德尔依然没有哭,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后知后觉地想到,阿兹卡班的未来也已经消散。他还要这样孤独地,保守秘密着走下去。
他曾经很喜欢拥有秘密的感觉,但是今天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有秘密是如此的痛苦。
……原来他已经老去了。
某些东西,某些激烈的爱恨,如潮水的纷争,大海般汹涌的记忆,全都在脑中轮回旋转,他反刍着已经逝去的东西。原来这就是老去了。他已经腐烂了,在十五岁,失去妹妹以后。
……死亡是一把鲜血淋漓的利刃。
割开伤口的那一刻你才知道岁月的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