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香影微动,玉芽儿倾身向琴,指尖在弦上撩拨几下,叮叮咚咚的声音便月华一般淌出来。她轻笑一声,好整以暇地跪坐着,拖长了声音答道:“奴家是乱马蹄下滚出来的烂命,自小没了爹娘,还是走南闯北的商队见我可怜,这才带我来了京城,混口饭吃。”
隔着朦胧,单茸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到底是嘲弄还是悲戚,语气倒是做出了十成十可怜的腔调。
既然能办得了入京的路引,想必这层身份早就做得滴水不漏了,单茸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心知这样的试探必然问不出什么来,眼神滴溜溜地一转。
“原来如此,听着着实坎坷,”她话锋一转,“不过芽儿姑娘身在酒居,想必也是听说了不少京中的奇闻逸事,不知能否拣几件我感兴趣的,和姑娘聊聊闲呢?”
玉芽儿盈盈福身,“奴家定当知无不言。”
单茸要的就是这句话。
她换了个更从容的姿势,上半身支在桌面上,似笑非笑道:“就从苏太尉家的大公子莫名其妙消失在官道上说起,如何?”
玉芽儿呼吸一滞,笑容不变:“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半座城的人都在找呢,奴家自然是听过。也无非是客人们带来的消息,真真假假的,奴家可是分辨不出来。”
单茸轻笑一声,充耳不闻她的推脱之词,“苏太尉此后便告病在家,闭门不出,同日便是刘尚书家遭了贼,传家宝玉不翼而飞,还有镇国将军家二小姐忽然寻死觅活,想同侍卫私奔……这些事可都是京中笑谈啊,芽儿姑娘坐镇酒居这样消息四通八达的地界,怎么都不觉得有趣呢?”
几条消息连番诈下去,总算将玉芽儿拨琴的手逼停。
可身为潜伏多年的细作,玉芽儿的心理素质显然超乎单茸的想象。
她只是垂下眸,看上去仅仅是对自己方才所弹的力道不满意般,懊恼道:“唉……奴家当真消息滞涩了,竟是一点也不曾听闻过。”
单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没听过还真是有鬼了。
那头,玉芽儿已然若无其事打算揭过和单茸所提及的话题了,纤纤玉指重新放在琴弦上,拨弄出来的音色却是与单茸一开始所听的曲子不大一样。
逼到这个地步,再说可是真的要露馅了。
单茸分神想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偏偏那道琴音摆脱不掉似的往她耳朵里钻,低沉绵长的古琴曲轻轻重重地砸在单茸耳畔。
曲调悠长,而雅间太小,单茸不得不侧耳去听。
琴声与方才弹奏的并无不同,她潜心听着,竟不自觉地泛起了困意,眼皮如同灌了铅,沉沉地耷下去。
不行,不能睡!
就在闭眼的瞬间,单茸努力让自己的神志有了片刻回魂。
为了赶紧清醒过来,她狠了狠心,手指毫不留情地掐上了自己的大腿,一时间眼泪都被激出来了几滴。
好在此法确实有效,脑海中那股晕晕乎乎的感觉淡了些,可那头的玉芽儿见单茸有所动作,手上拨弦的速度也加快了几分。
饶是单茸再不熟知这些手段,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琴声有问题,而现下能够救她的,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骨哨出手,单茸迅速抵在唇边吹响。
——李书景,你小子最好是没有唬我!
琴声骤停。
玉芽儿似乎也是预感到了杀意向她而来,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停了手,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让她的直觉如同草原猛兽般敏锐——这小姑娘吹的东西绝非凡物!
她的目光从屏风缝隙间冷冷看来,滔天怒意登时涌现在她眼底。玉芽儿冷笑一声,嗤笑道:“竖子尔敢!当真是找死。”
话音刚落,玉芽儿便凌空一掌,拍碎了与单茸之间相隔的屏风。木屑登时碎了漫天,急风骤雨般向单茸砸来!
这是单茸在这书中世界第一次感受到最直接的杀意,她下意识尖叫一声,条件反射地将脸遮住,还有心思想:好不容易有的脸,可不能毁容了。
那一掌破空而来,并无收势,眼看着就要到了单茸眼前!
来不及躲了!
单茸紧紧闭上双眼,心跳快的厉害。
可掌风只是扫过她的脸颊,并没有再往前一步。
一柄剑,可挡百万军。
那是李书景的佩剑。
“大小姐,在下来得可还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