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处漏洞有条不紊毫不留情地从秦云澜的嘴里吐了出来,宋知蕴的头越垂越低,原本上扬的眉目瞬间耷拉下来了,像只淋成落汤鸡的小狗。
秦云澜从各处数落了一通,见其没有应答,抬眸定晴一看,就撞见了这个场景。
她素来毫不波澜的黑眸微微颤了颤,不知为何竟有些懊恼,她下意识放缓了声音,不自然安慰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小小年纪就能做到如此地步。也就比我年幼时差那么一点点,不必厚此薄彼。”秦云澜轻咳一声,重重拍了拍宋知蕴耷拉下去的肩膀,似乎要拂去压在她身上的重担。
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骄傲令宋知蕴不由恍惚了下眼。
“再说了,若天下的兴亡要寄托在一个刚及冠的孩子身上,那这个皇朝就不该存在,趁早灭了给别人腾位置吧。”
“若不是京城那个小男帝昏庸无道,是个实打实的废物。众臣们又忙着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又何至于如此,真是天下的供养养出了一群蛀虫。”
她冷哼一声,大逆不道的言论不要钱地从她嘴里吐出。虽带着严严实实的面具,却遮盖不住也毫不掩饰自己对京城众人的鄙夷。
若是她在位的话,她怎会把朝堂祸害到如此境地。这般的少年英才,上天的恩赐,按照她的个性的话,她会早早地把她庇佑在羽翼之下。
先科考入仕,再让她在翰林院磨炼几年,把她掉入自己身边侍奉,待时机成熟后,派她去各部历练,涨够功绩后,进内阁成首辅。她会精心挑选她成长道路上的每一根荆棘,有她的精心培育,她定会成为她最满意的一课大树。
而后就是立她为太女太傅,顺便把她的后三代的前途和退路都给安排好,免得她的后代欺负这根她培育了很久的小苗苗。
她不在意她是否权倾朝野,也不在意她是否会生出别的心思,她自信只要她在一天她就能压下所有的一切,她也自信她们定君臣相合,这就是她与生俱来的底气。
望着宋知蕴与她有八分相似的杏仁眼,亮晶晶湿漉漉的,秦云澜恍惚了下,竟神差鬼遣沉声承诺道:“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呢,倒不至于让一个小官员来顶罪。放心。”
宋知蕴闻言朝她灿烂一笑,就等她这句话呢。
此人身披黑袍,头戴面具,身为明将军最信任的下属,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个实打实的保皇派。
但瞧着她对京城众人的轻蔑和那飘忽不定的行为,她竟看不透她的立场。不过没关系,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什么保皇派,简直就是个笑话。
若是把她拉到自己这方阵营就更好了。此人一看就和她一样,是个天生的造反头子。
造反头子二号微微蹙了下眉,还是不能理解自己的反常行为。
不过一个小小的承诺而已,她自然会兑现,反正也用不了多久了。
她到时候攻进京城,把她那好弟弟的头颅当球踢,顺便问候一下她那些皇兄皇姐的后辈,处理些旧仇。
至于用什么身负残疾不能登基这类的话阻拦她,她冷笑一声,谁拦着她谁就去死吧。不能登基?那她便杀得皇朝只剩下她这一个正统血脉不就好了,又有何难?
她唯一的孩子还那么小,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被他们给害死了,死前她都没能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他们凭什么过得这么舒坦,就该送他们下地狱陪她的羲和。
“将军,将军……”宋知蕴抬眸猝然望见她通红的双眼,小心翼翼地低声唤了她两声。
秦云澜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暴虐尽数压了下去,指了指桌前的那张地图,沉声道:“将你与泽兰的计策改动几分便好了。”
夜,军营里鼾声如雷,黑夜中无数只鹰盘旋在军营上或坐落在树枝上,用喙啄着自己那硬朗的羽毛,放眼望去,它们闪着绿光的眼睛若隐若现,宛若地狱中的幽火,似乎要将灵魂一起吞噬。
一只瘦小的鹰毫不起眼地飞进一个干净整洁的营帐内,许泽兰盘腿坐在羊皮地毯上,身旁是一个巨大的牛皮书桌,其上凌乱摆着一些文书。
她抬眸看了一眼眨巴着眼朝她蹦来的鹰,莞尔一笑,抬起手揉了揉它杂乱的脑袋,将它一把抱了起来,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吃食放在它面前,而后轻轻松开它握紧的爪子,从中抽出一个纸条,将不久前书写好的纸条塞进了它的爪子里。
待一切都做好了,她双手撑着脑袋,难得放空,静静地望着眼前的鹰觅食。
待鹰吃饱喝足之后,许泽兰轻拍了拍它的脑袋,掀起营帐的窗户,她抬眸望着这满天繁星,淡淡道:“去吧。”
一只鹰自由地在空中盘旋,在其他雄壮的鹰中丝毫也不起眼,它仰天长啸,不知飞向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