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蕴狐疑地瞥了眼这个怎么看都格外奇怪的人。
一袭厚重的黑袍几乎将她身上所有的肌肤给覆盖了,露出一张带着黑色面具看不出任何特征的脸来。唯有几撮银发顽强地穿透密不透风的黑袍,随风摇晃着。那身黑袍几乎全身都沾染上了黄土,显然是有些日子没打理了。
她坐在一做工精细的轮椅上,那双原本无喜无悲的杏仁眼在抬眸望见她的那霎那间竟出乎意料地瞪圆了,殷红之色从她的眼白荡漾开来。
宋知蕴皱起了眉头,双眸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她总觉得那双眼眸她在哪见过,若是她有时间仔细端详过自己的样貌的话,定会觉察出眼前之人露出的那双杏仁眼与她自己有八分相似。
黑衣人蒲扇着睫毛低垂下眼帘,待宋知蕴缓过神来才一次把目光聚集在她身上之时,黑衣人已经重新抬起了眼眸,依旧是那般暮气沉沉,看不出任何一点情绪,仿佛她之前的失态只是宋知蕴的错觉。
宋知蕴在众人面前倒是没有露馅,面不改色地把眼前的二人带入了县令府,见人将县令府里所有的情报都收拾完毕了,礼貌地伸了伸手示意她们入座。
自己则高坐在县令府的那把大椅子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们。
只是那举动竟透露着些许礼貌,她疑惑地又瞥了眼面前仿佛风烛残年的女人。瞬间压下去了心底升起的疑惑。
坐着轮椅是残疾人,看那银发像是个高龄老者,她到底做了那么多年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尊老爱幼些也正常。心中数不清道不明的些许情愫瞬间找到了合理的归宿。
她咳嗽了声,重重地拍了拍面前那块县令用的木板,一声惊雷在府上响起,她呵道:“来者何人,还不报上名来,朝中入边的一干人等的名单皆刻在本官的脑子,其中根本就没有这批士兵,更别说往这城里下派官员了。”
朝中运往边境的物资人员几乎都历经她手,她能不清楚吗?她升官为侍中郎时,几乎把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记下了来,根本就没有过这号人物了?
难道是地方的?若不然,统领口中的那军中的兵械又要作何解释?
但是,地方未经召唤,不得调兵出入,一经发现,轻则斩首示众,重则株连九族。是谁给她们的胆子啊。
“本官乃明将军旗下暗中养着的亲兵,专门负责处理着见不得光的事,此前受明将军调遣出城做了些秘密的任务,今入城门也是受了明将军的命令。”暗哑的声音从黑衣人嘴里吐了出来。
言罢,她抬头深深地凝视着呆立的宋知蕴,眼眸晦暗,好像蒙了一层淡淡的薄雾,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僻静又忧郁,仿佛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
宋知蕴与她对视一眼,喉咙不自觉收缩了一下,她匆匆移开了眼神,眺望着那明媚的圆日。
眼前之人的眼神太过悲伤,悲伤到她望一眼自己也陷进去了。一时间让她想起了她第一眼看黑洞的感觉,世间万物都在其中无规则循环旋转着,吞噬一切,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衣人眼眸里压着太多的情绪了,一时间令宋知蕴也辨别不出她的所言是真是假。
宋知蕴手指轻轻颤抖了下,勾住了自己官袍的边际。若是真的话,想来得知明将军遇害的消息后,面前之人一定十分悲痛吧。
若有一天她遭遇不测也有人为她如此就好了。
不过,她此前怎么没听明梵希讲过她母亲旗下有这么一号人物。
狐疑的眼神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眼里,黑衣人见状轻笑一声,沉沉道:“大人若不信,此乃明将军常年佩戴在腰前的令牌。除了她真正信任的亲信以外,她可没把此物给过任何人。”
她从黑袍里掏出了一块金灿灿的令牌,放在了宋知蕴的手里。
宋知蕴见状翻来覆去打量了这个令牌数遍。见其没有伪造,瞬间放下心来。
这个明将军随身佩戴的令牌在边境不亚于虎符,甚至比虎符来的更加有用。虎符还得朝廷旨意下来后才能使用,这块令牌却是见令如人,几乎能够调遣边境内所有的士兵。
她这才真正相信了黑衣人所说之话,她真的是明将军麾下秘密的一只队伍。
宋知蕴深吸一口气,对着坐在轮椅上的黑衣人行了一礼,双手奉上令牌,沉声道:
“下官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将军海涵。实在是如今情况紧急,下官不得不核实任何进城之人的身份,若将军实在气不过,待此事了结之后,下官亲去赔罪。”
“无碍。无需多礼。”黑衣人把令牌一收,淡淡道。霎那间,宋知蕴仿佛瞥到了一道丑陋的伤疤,如毒蛇般缠绕在她的手上。
她乖巧地站立在一旁,对黑衣人笑了笑。
之所以如此恭敬的作态,一来则是她本就是小辈,那黑衣人身有残疾又年迈,她多些礼貌也是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