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殿下以史为鉴,戒骄戒躁,广开言路,亲贤臣远小人,励精图治,以安社稷。
作为殿下的臣子,璟奚所言已尽。而作为笙儿的奚姐姐,又有太多话未来得及诉说。
诸事纷繁,欲语还休,终归于汝,独行其路。今日之果,皆吾自选。
今微臣已去,愿殿下保重凤体,勿为微臣之逝而哀毁过情。
勿悲戚,莫怀恨。吾虽逝,魂将佑汝于九天之上。
珍重,再珍重。
林璟奚绝笔。”
华筝愣愣望着信上熟悉的字迹,弯了弯眼角,她脑海不自觉浮现出了一女子,她身着白衣,难得纠结地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了字迹,而后又蹙着眉把纸揉成一团扔在了桌上。
“斯人已逝,本宫该做的,就是把这一切都画上句号,让她走得安心。”嘶哑的声音宛若从地狱深处传来。
她最开始一步步往上爬只是为了活着,为了把曾经欺辱过她的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后来站得高了见多了,她突然又觉得她不可怜,这世上有太多太多比她还要惨的百姓,她想着,她可不可以试着让她们好过一点,哪怕只是一点。
不是为了奚姐姐,不是因为她是皇朝的长公主,只是为了她自己。
她踉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狼狈地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抱着她的头颅一步步往上爬,直至坑顶,四周早已变了样。
原先荒芜的沙地上竟星星碎碎长满了一个个小土堆,上面简陋搭起了一个个墓碑,皆沉寂望着她。
华筝对着四周深深鞠了一躬,而后抱着头颅在这片土地上随意走着,宛若逛自家后花园般。
自言自语喃喃道:“奚姐姐,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在哪个地方生活,那就让我再任性一次,挑个我喜欢的地方吧。”
最后她停在了一颗大树下,仰头凝望。这是一颗几近百年的大树,似螺旋般的树纹深深刻在它身上,它张开臂膀肆意伸展,遮掩了一片的阳光。树上鸟儿叽叽喳喳叫唤着。
华筝轻笑了一下:“绿树、轻风、小鸟,还有你爱着的百姓与你为伴,你定喜欢。”
“还有啊,你的身子骨弱,最不喜烈日,若是往日我定逼着你去晒太阳。如今就都依你的吧。这枝繁叶茂的想必能遮住大部分的阳光。至于那小部分,你就当它是我陪着你吧。”
她拾起早已变了个样的长枪,用力一挥,掀起几块凝土,不过顷刻后,一个简单的坟墓就做好了。
她弯腰轻轻把她放下,而后拂去那颗头颅上沾上的树叶,沉默了片刻,垂着头又一下下把尘土盖在了她的脸上。
埋好了又踏上树头斩下了一根大小合适的树枝,埋头切成了一个墓碑的形状。
待林玉成赶到的时候,树下就只矗立着一个小土堆,上面插着一块木头,龙飞凤舞刻着吾友林璟奚之幕几个大字。
华筝坐在一旁,歪头望着她,温柔道:“姐姐啊,本宫亲手把你挖出来,又亲手把你埋葬在这,你若是知道了可得好好谢谢我。”
繁茂的枝叶在清风下轻轻摇摆着,似是在回应着她。
不知过去了多久,待林玉成祭拜完毕后,华筝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本被尘土掩盖的长枪不知何时被她擦拭干净了,寒光凛凛,锋芒毕露。
她深深望了几眼林玉成,而后沉声道:
“将军,此事已罢,你即日便可快马返回武威城。我找皇兄要个旨意,从今以后你便是武威城的主将。”
“殿下”,林玉成赫然抬起了头,诧异地望着华筝,拒绝的话不由脱口而出。
华筝伸手止住了他未尽的话,目光扫过了一个又一个矗立的坟墓。
“乱世要来了。以后估计太平不了。派你去,是因为本宫如今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乱世将至,本宫怕有些人没有底线动了歪脑筋,致使外族入关,再一次生灵涂炭。”
“本宫别的不求,就只求你能守好那边境的最后一道防线。自此以后,京城来的消息你一道也不用搭理,这群雄争霸你也不用掺和,守好那座城即可。”
林玉成嘴巴微张,愣愣望着意已决的华筝,却始终说不出拒绝的话。
华筝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并未再言。她右手紧紧握着枪,枪刃在地上滑成一道勾痕。
嘶嘶嘶的声音在空旷的地方回荡着,历经数天终于掩埋完毕瘫在地上的士兵下意识从地上爬了起来,默默望着她。
她就这么握着一杆枪向皇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