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景和僵在了原地,直直望着东方渊,眼底却没有一丝情绪,恍若一尊没有魂魄的石像。
见闻景和如此反应,东方渊察觉自己有些唐突了,“是家里没有酒吗?”
闻景和忽然回神,连忙摇摇头,“那倒不是,你等一下,我去取。”
一眨眼,瞧着明明很需要休息的人就噔噔噔跑上楼梯,不见了踪影。
东方渊虽然觉得不该肆意在主人家乱逛,但……
他现在……好像也算得上这栋公寓的半个主人?
跟着闻景和的脚步声,东方渊来到了公寓的二楼。
不同于一楼的简约居家风,二楼的风格更接近森系自然风或者是生机丛林风。
廊道里随处可见葱郁生机的绿植和花卉。攀墙而上的牵牛花已经蜷起一点花瓣边沿,向下垂着头。一缕微风钻进来,延了一墙的爬山虎叶片轻轻摇晃,仿佛夹道欢迎东方渊的到来。低矮的薄荷叶片散发出清凉的香气,为这阵微风添了清凉之意。
东方渊第一次见这样的装潢风格,差一点以为自己误入了某处丛林或花园。
“这个不行,度数太高了,这个也不行,这个太甜了……”
东方渊被这声飘出来的喃语勾拉回思绪,循声向前继续走。
在他没注意到的角落里,一条生着细小绒毛的青翠藤蔓从天花板上缓缓垂下,渐渐舒展开蜷曲的新芽。
走过两个房间,东方渊望见前面墙壁上,有一处断掉的绿。再仔细一瞧,他才发现那只是一扇大开的门。
见那扇门开着,东方渊快走几步,就走进了那个房间。
阳光被深色丝绒窗帘隔绝在外,只有烛火摇曳的吊灯幽幽撒下昏黄的柔光,为蹲在地上的闻景和镀上一层暖色。
是个地上酒库。
闻景和从酒柜最底层抽出一瓶酒,瞧了两眼,放回了原位,又抽出一瓶酒,扫了一眼,又放回原位。
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次,东方渊伫立在旁侧都等得有些无聊时,闻景和终于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拍定了一坛酒。
坛身红纸上面规整写着“陈年”两个墨字。红纸有些褪色泛旧了,墨迹却仍然崭新如初。
东方渊认出,如此挥毫的墨字应该属于现任酒神,酒肆。
“陈年”是酒肆早年酿出的烈酒。入口很柔,过喉清凉,下肚后,酒的烈性才开始发作,烧得人五脏六腑都热烘烘的,有驱寒之效。
但关于这酒,六界之中还有另一种说法。据说,此酒乃是酒肆用人间痴怨酿制而成。因而,下肚之后,此酒可以勾着人将过往心中苦闷一一道出。又说也可以让人醉在过去的美梦之中,醒来便将过去的求不得全然忘却。
闻景和蹲在地上,抬眼看向他,“烈酒,怎么样,敢不敢喝?”
东方渊不明白闻景和是在挑衅,还是在激将,只是默默望着对方那双充满活力的亮眸。
烛火在闻景和那双墨眸里燃起的光,教东方渊莫名觉得有些暖,不忍心让那点暖溜走。
好一会儿,他才点点头。
等到他的回答,闻景和捧着那坛“陈年”站了起来,笑眯眯地拍了拍东方渊的肩膀,无声催促人离开这里。
东方渊听懂闻景和的肢体语言,在他前面出了那间酒库,静静站在门侧。
等闻景和关上门,东方渊跟上他的脚步,又回到了一楼餐厅。
闻景和拍开那坛“陈年”,一阵奇异的酒香登时在空气中爆发,蛊惑着每一个嗅闻到香气的鼻子和味蕾。
东方渊感觉到自己的舌下早已生津,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兴奋,甚至有什么藏在皮囊更深层的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闻景和拍下东方渊的手,“哎,等等,这酒得煮一下。不然,像你现在这样急色,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不轻不重的一下,却足够让东方渊回过神。
东方渊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恍然失态,后退了一步,错开眼不再去看那坛酒。
“我去刷煮姜汤的锅。”
东方渊急急进了厨房,远离了闻景和和那坛酒。
闻景和的目光一直追着东方渊的身影,直到人进了厨房,方舍得收回来。
垂头和这坛酒干瞪眼了一会儿,闻景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把水晶酒杯摆上了餐桌。
刷完锅之后,东方渊从厨房里走出来,发现闻景和又不见了踪影。
餐桌上,那坛酒被水晶酒杯团团围住。
颇具古代气息的酒坛在一个个充满现代气息的水晶酒杯里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东方渊忽然心生悲戚,继而又产生一种打碎所有酒杯的冲动。
但他没有付诸行动。
他是客人。
他还记得这件事。
虽然日后他可能称得上半个主人,但现在,他还是一个客人。
客人身份所带来的怪异的无力感在他身体里缓缓流淌,就像塞涅河畔的水静默淌过每一个触碰它的手,凉凉的。
“哥!”
突如其来的一声,拉回了东方渊的思绪。
闻景和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客厅的茶几前,双手端着一个红色小火炉,正要放到茶几上去。
“帮忙把那坛酒提过来。”
东方渊捧起那坛酒,走到客厅,倒进早已架好的陶锅里。
“这下就算煮上了。”闻景和打了个响指,完成了最后一步的点火,拍拍双手,“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了。”
东方渊见状转身欲走,“我去炒几个菜。”
“不用,”闻景和拉住他,笑得神秘兮兮的,“懒人自有妙计。”
话音刚落,门铃声就响起来了。
闻景和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松开东方渊手腕,一下蹿去了门口。
东方渊走到门口,发现门口只站着闻景和一人,门外是一团团白雾。
一团团白雾托着一盘盘菜,排队走向客厅,放下菜肴就飘去墙边。
东方渊眨眨眼,发现那一团团白雾没有脸,头上顶着一盘盘菜肴,生在头顶的圆耳朵正好起到固定作用。
等到摆满一茶几,它们就靠墙站了两排,看上去呆呆的。
见闻景和关好了门,东方渊等了一下他,才和他一起走向沙发。
东方渊自觉地去看陶锅,闻景和则是走到了那两排白雾面前,双手一拍,“辛苦啦!”
那两排白雾在原地跳了一下,全都向闻景和扑去,散作雾气融入闻景和身体里。
雾气中闪过了一抹滞缓跳动的红。东方渊瞥见了也没多想,只当是使用灵力的正常情况。
陶锅里的酒热了,闻景和坐到沙发上,拿了勺子舔舔嘴唇就要给自己舀酒,“开始喝吧。”
俨然一副馋猫模样。
东方渊按下他的手,“你不行,你不能喝。”
闻景和被打断了舀酒,惊愕地看向东方渊。
说谁不行呢?
知不知道男人不能说不行!
东方渊取过闻景和手里的勺子和酒杯,没看他,自顾自舀酒,“我们两个最起码要有一个清醒的,我想醉一回,所以只能你来保持清醒了。”
“好,那我喝果汁吧。”
闻景和本来有些失落,但转转眼珠又想起什么事,笑着应下了,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
闻景和举杯,“来,这杯先祝你生日快乐!”
“嗯,祝我生日快乐。”东方渊眼里闪过一瞬错愕,很快又平静下来,“那,我有礼物吗?”
“有。”
闻景和话音刚落,柔软温热的触感就落在东方渊额头上。
额头像是被一块刚出锅还带着热量的棉花糖轻轻地碰了一下。
东方渊感觉自己心跳好像停了一刹那,直愣愣地盯着闻景和看。直到闻景和退回原来的位置,东方渊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闻景和对此毫无察觉,一脸求表扬地讲:“白色死神的祝福吻,可以保你武运昌隆,财运亨通,煞小人,斩烂桃花。”
对,只是祝福吻而已。可为什么心里慌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