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而悠长的下午,困意如潮水般漫过斯凯尔顿的全身。等待甜点烤熟的时间总是异常的折磨,她与往常一样,倒躺在沙发上看书消磨时间,可时间却恍惚着停滞不前,漫长得让她觉得过了好几个白天。
日子变得越发无聊了,至少目前是如此。斯凯尔顿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眠中度过,睡啊睡啊,感觉自己睡了好多好多年。睡懵了,她就会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发呆,甚至是条件反射般地去拉窗帘,茫然地找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公寓。不过大多时候,她睡醒一睁眼就发现临近中午了,胡乱扒拉几口早午饭,时间就在吞咽间悄然溜走,开始拉伸、变形,最终同她一起躺倒,进入睡梦当中。
虽然阿尔忒弥斯的加入给团队注入了新的活力,但大家终归都有自己的事要操心,这倒显得斯凯尔顿像个没事人一样了——卡尔德偶尔要回海底的家乡;超级小子继续追随着超人的步伐;作为英雄们的助手,罗宾、沃利、阿尔忒弥斯都忙着出任务;就连梅甘也会在空闲时和火星猎人一起外出。这种独自留在基地的时光总让斯凯尔顿有种自己被世界抛弃的无助感。
红色龙卷风总建议她出去走走,转换下心情,斯凯尔顿却总是倔强地拒绝这个提议。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无所事事,也不想被一个机器人说教,赌气似地把自己闷在房间画设计草图。只是没过一会儿,她就咬起了铅笔,思绪全到一旁黑屏的手机上去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也许仅仅是在生某人的闷气,但为了摆脱电子设备、以及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对自己的干扰,斯凯尔顿还是决定悄悄溜出去,并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起初,斯凯尔顿只是坐在基地门口发呆,或是蹲着观察草丛里的小虫子,时间久了,她便忍不住向槭树林的深处走去。为了练习冥想,这地方她和卡尔德来过好多次,但独自前往的感觉却不一样——满山的风呼啸着穿过她的身体,无边无际的时间四面蔓延,她情不自禁地想象着狭窄的溪谷,想象自己会穿过幽密的落叶松林、明亮耀眼的白桦树林,最后抵达开满花朵的樱桃树林,而那些樱桃树的树干上,一定会长满像美丽眼睛一样的鳞片状圆点。当再也无法往前时,斯凯尔顿就会停下,静静眺望远处的蔚蓝,累了,就枕着胳膊躺倒,再透过指缝观察那耀眼的金色光芒。此时,心底总会响起一个应景的声音:“哎,睡吧,睡吧,还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呢?”没有什么力量能和“寂静”那样,轻易地让人停下,于是,她又坠入了梦乡,做了个满是青草、泥土味道的梦,并希望借此逃离孤单寂寞,然而,然而——
“……”
“叮——”
芝士蛋糕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烤箱清脆的铃声将斯凯尔顿的思绪从遥远的远方唤回。没拿稳的书忽然砸到了她的脸上,她揉着鼻梁,感到微微的疼痛,这才意识到自己神游了许久。
“覆盆子芝士蛋糕烤好啦!我已经期待它尝起来是什么味道的了!”映入眼帘的是梅甘明媚的笑颜,她手上端的正是属于斯凯尔顿的那一份,“我想你一定会喜欢!我从未做过这么完美的蛋糕!”
“你知道吗?8、9月是覆盆子成熟的时期,也是覆盆子最最好吃的时期!”说着,斯凯尔顿便拿起叉子将蛋糕往嘴里送,覆盆子甘甜的味道和芝士蛋糕的绵密口感让她眼前一亮,恨不得一口气把剩下的蛋糕吃个精光。
“太棒了!我现在超幸福——对了,我打算下次做山核桃派,你觉得怎么样?我听说有些人会对坚果过敏。”
“唔……”斯凯尔顿咬着叉子,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我倒是没关系啦,只要不是花生就行,不过,你可以去问问其他人。但我的建议是接下来的一个月就做覆盆子的甜点好了,一、整、个、月!”
“那你绝对会吃腻的!”梅甘的眼睛轻轻地弯着,她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不过,你真的要倒着吃东西吗?不会呛到气管里去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倒立有助于血液循环,均衡营养供、供、供——”
仿佛应证了梅甘的话,斯凯尔顿突然就咳嗽起来,毫无疑问,她是被食物呛到了——人在倒霉的时候,就连喝水也有可能塞牙。她咳得厉害,几乎像是要把肺咳出来,翻身想去拿水,却因腰背发麻而无法起身,反倒从沙发上摔了下来,结果自然是水被打翻,头也不小心磕到了桌角,疼得她龇牙咧嘴。
不远处传来笑声,斯凯尔顿艰难地睁开眼,怒瞪向声音的源头——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罗宾估计已经死过好几次了。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接过梅甘递来的水,猛灌一口,却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阿尔忒弥斯那金灿灿的马尾,她弯腰帮自己捡起掉落的书本。
“哇,阿兰·德波顿的《爱情笔记》?你最喜欢里面哪个情节?”
话题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斯凯尔顿不禁愣了神,片刻之后,她才揉揉痛处,恍然大悟道:“没有最喜欢的情节,我觉得男女主的爱情故事太老套了,让我感兴趣的反倒是里面的爱情哲理。”
“但正是因为这个爱情故事老套,德波顿对爱情从头到尾的分析才显得接地气——那你有喜欢的句子么?”
“多了去了。”
“说说吧,我也很喜欢这本书。”
“非要说的话,那就是第117页——我们渴望永远被爱,即使我们一无所有:只剩下“我”,这神秘的“我”在最脆弱、最易受伤的时刻还原为最真实的自我。你能爱我之深以至于我可以袒露我的脆弱吗?人人都喜好强壮有力,但你能爱虚弱无力的我吗?那才是真正的考验。你会爱上那个剥离了一切外在条件,只剩下最本质内涵的我吗?”
“…我也喜欢这句,”阿尔忒弥斯按住胸口,深吸一口气,免得自己看起来过于激动,“不过我最喜欢的是第十四章——也许我们真的并不存在,直到有人目睹我们生存在这个世界;也许我们并不能述说,直到有人能理解我们的语言。从本质上来看,只有被人爱恋时,我们才真正获得了生命。”
——我为什么在和她聊天?她又为什么能这么自然地和我交流的?那晚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么?还是说我只是梦到了这一切?
斯凯尔顿忽然有种奇妙的预感,也许眼前这个金发女孩是为数不多能与自己同频共振的人——不想成为无聊的大人、不想活得不自由,更不想过着连看到《追忆似水年华》这本书后都没有任何感触的麻木生活。
但是每个人都生活在巨大的差距中,不同的家庭环境,经历过的不同的事让人与人之间有了本质的差别——“剥离一切外在条件,只剩下最真实的我”,光是弄懂这句话的含义,就足以花掉斯凯尔顿多年时间。她渴望爱,但她无法去爱,真实的自我一团模糊,只会从中长出“需求”,而无法生出“爱情”,所以,她今后的一生,也许不可能存在爱。可阿尔忒弥斯会不同,她也许知道自己想要的,也许对她来说——人生不能不存在爱。
总之,真是难以置信。
从谈论那本长篇小说开始,她们的话题自然地回到了“爱情”这个主题。此刻,正值青春的女孩们,正在讨论与恋爱相关的种种事情。
“卡尔德不错,你觉得呢?英俊、威严,你绝对应该约他出去。”
男孩们愉快地享用着芝士蛋糕,尽管身着宽松的便服,但仍能看出他们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他们一边讨论着自由对练,一边脱去了上衣,而阿尔忒弥斯就望着这群活力四射的男孩,对梅甘如此说道。
“他对我来说就像兄长,”梅甘摇摇头,调皮地笑着,“不过你知道谁才是最般配的一对吗?
“嗯哼?”
“你和沃利——”
阿尔忒弥斯的目光随即转向在厨房吃个不停的沃利,不禁愁容满面。
梅甘继续往下说:“你是如此热情洋溢,而他是如此…如此……”
“那个?”阿尔忒弥斯挑眉。
“总之,你懂我意思,斯凯汀也是这样想的。”梅甘说着,轻轻拍了拍斯凯尔顿的肩膀,斯凯尔顿明显一惊,她强忍住要咳嗽的冲动,硬生生地将果汁咽下去,随后含糊地答应了几声。
斯凯尔顿不想参与进这样的话题里去,在解决心底的疑问之前,她无法做到畅所欲言——爱和喜欢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喜欢的本质是利己,而爱却是另一种更高尚的情感。我们真的懂什么是爱么?我真的懂爱么?爱是意志?还是物质?爱是如何产生的?那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从心脏、肝脏、血管,哪一处内脏里来的?什么才算是爱上对方的凭证?是对爱情的期盼唤来心上人,还是为了迎合对方的需求才成为了心上人?真爱是颜色?是地点?抑或是一时的化学反应?谁又能断定一切?
“那你呢?哪个男孩是你的菜?”阿尔忒弥斯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游离在话题之外的斯凯尔顿一下子成为了八卦的中心。
“我可没这方面的想法,”斯凯尔顿无奈地耸耸肩,向阿尔忒弥斯晃了晃手中的书本,“而且看了这本书的大部分读者都不会想谈恋爱。”
“这只是暂时的,假期里不约男孩出去玩可太遗憾了,对吧?”阿尔忒弥斯与梅甘相视一笑。
“罗宾怎么样?”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话音刚落,便以“你居然也是这么想的”的表情互相对视。
“他聪明,体贴,一看就是很会照顾女孩子的类型。”
“我同意!说真的,斯凯汀,不妨试试?”梅甘表示认同,她又幻想起王子公主的童话故事来了,“如果,我是说如果,能收获一段美好的感情呢?”
“他不和自己的同事发展浪漫关系。”
“这么说,你已经尝试过了?”阿尔忒弥斯随即开起了她的玩笑。
“怎么可能!我只是凑巧听见的——”为了让自己的反驳显得真实可信,斯凯尔顿故作生气地说,“我的观点也一样——不和,也不应该和自己的同事发展浪漫关系,而且,我也不喜欢男生。”
“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难不成你喜欢女生?”
“我只喜欢我自己。”这句话透着一丝自恋的意味,因此斯凯尔顿害羞地别过脸去。
二人得逞似地哈哈大笑,幸好原子上尉提醒他们上课时间快到了,斯凯尔顿才得以从这场“舆论”中解脱。
殊不知,真正地折磨才刚刚开始。
“当你们执行秘密任务时…尽量避免正面冲突,以及不必要的对抗……”
原子上尉授课的目的很简单——从每个人的评估报告出发,传授战斗经验,并指出执行任务时需要注意的事项。然而,大家对此都心知肚明,尤其是已有书面评估的情况下,这堂课更像是一场无趣且毫无意义的说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