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罗似明白了什么,忽而紧张,握拳追问,“白蘅夫人,我夫君呢?他在哪?”
舒窈别过脸去,白蘅轻声开口,“夫人节哀。”
霎时间如五雷轰顶,多罗指尖伤口崩裂,又有血滴渗出。但她很快看到一旁睡着但脸上泪痕未干的方洛悯,咬牙忍着,强定心神,将喉间涌上的心尖血硬吞了回去。
多罗看向舒窈,“舒小姐,麻烦你在洛洛随身带着的小包里找一个琉璃小瓶。”
舒窈手脚利落,没惊动洛洛,多罗从瓶中取了一颗护心丹服下,静待片刻,她感觉身体松快了些。
多罗恢复了一点精力,“不知我夫的尸身何在?”
白蘅宽慰,“夫人放心,阁主的身后事暂有舒煌代为操持,灵柩停在了郁馨院,我夫君正守在那。”
多罗谢过,后自责道歉,“瑾方阁牵涉命案,迫不得已出此下策,连累贵派了。”
舒窈取了金创药,白蘅拉过多罗的手,给她轻轻上药,“我担忧事态失控,特地让红玉防着沉月谷的几位,却没想到阁主夫妇自己竟然如此狠心。”
多罗惭愧,白蘅接着攻心,“难道二位就没想过这刚过及笄的小丫头吗?”
方洛悯此时眉头紧皱,似身陷噩梦,偶尔抽泣几声。
多罗泪眼婆娑,“如何没有,只是惨案历历在目,苦主既然寻来,总该有人要负责,不然瑾方阁日后如何处世。我本就浮萍羁旅一生,这命也是这对父女的,又中了奸计成为帮凶,死不足惜,却没想到被夫君抢先察觉了。”
白蘅愠怒,“多罗夫人此话才是真糊涂。女子在世,敬爱丈夫,怜惜子女自然要紧,但你这命却是自己的,不然当年你又何苦千辛万苦从婆娑逃生。”
多罗拭泪不语,白蘅接着劝慰,“方阁主也确实是真心待你,知你进退两难,恐存玉碎之意,便干脆替了你,如今既然活了下来,便不要再妄自菲薄,要顾念着洛洛,顾念瑾方阁上下医士,好好活下去才行。”
白蘅见多罗态度已经缓和,便让舒窈递了一杯热茶进来,“放云峰旧案虽惨,但那暮卷姑娘并非蛮不讲理之人,今日我见她虽气势逼人,但并未真的出招,这案子内里迷雾重重,她尚且知道反复求证,你作为知情人更应该助她找到真凶,这才能真正告慰亡灵。”
多罗抿了一口热茶,心中暖意渐起,看着无辜受累的女儿,潸然泪下,“夫人看得通透,是我草率了。”
白蘅微微点头,知其应当不会再做过激之举,回头看了一眼舒窈,舒窈出门交代雁影。
白蘅在房内与多罗嘱托,“既然已心定,便好好休养身体。只是洛洛这丫头心性纯正,如今突逢大变,灵台染尘,这段时间务必悉心照顾。”
多罗自然明白。
两位母亲各自道别,白蘅清楚,哪怕面对再多的猜忌和分歧,在儿女的事情上,母亲们总是更能共情,她此刻如此信任着多罗。
扶息院中,暮卷神情恍惚,适才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死在了自己面前,而且还与自己有关,刚才人多眼杂,她还没能反应过来。
这会独自回厢房,静默之中,她脑海只剩下刚才血红的场面,她虽不是个懦弱怕事的,但亲历此番,一时也难以接受,难免对自己追寻身世的动机有些动摇。
婆婆想进去陪着她,却被萨埵师父拦下,“让她自己消化吧,她既然想弄清放云峰的真相,那必然就要面对这些鲜血,方阁主自戕还只是个开始而已,若这般场面都挺不过去,还谈什么报仇雪恨?”
阿念在门口干着急,萨埵知她听不进去,“罢了,你同我去寻舒原燎吧,突生变故,沉月谷也应当有自己的态度。”
阿念犹豫着摇摇头,表达了担心,萨埵明白她的意思,“白蘅一介妇人,她可没本事限制沉月谷的行动。”
说完,师父硬拉着婆婆离开,让暮卷安心面对本心。
不多久,白蘅就得知了萨埵离开扶息院的消息。
她摘下红玉戒指,似有些头疼,红玉近前替她揉按太阳穴,白蘅口中自言自语,“倒是个不愿守规矩的。”
红玉力度正好,白蘅卸下些压力,闭眼缓神,“如今只看看那暮卷姑娘的心性了,若也如她师父这般,我倒是不必顾虑沉月谷。”
红玉接话,“鹤踪已经去女青观请道长了。”
“嗯,异乡暴毙,禅院法师就不必惊动了,等洛洛扶灵回阁后自行安排,我们只请玄门道长就行了,窈儿应当也跟多罗夫人讲清楚了。”
白蘅让红玉停下来,她转过身来认真问她,“瑾方阁所说,你可听出了什么疑点?”
红玉思虑片刻,“问题的关键在那个女侍卫。”
白蘅点头,她主仆二人想到一块去了,红玉见女史认同,接着说道,“我也只是直觉,听多罗夫人的描述,侍卫之名说明她功法不俗,能认出多罗身份说明她见识不浅,更重要的是多罗夫人提到身材高大却声音尖细……”
白蘅接过话头,“黄门中官,位置恐怕还不低。”
红玉顿首,白蘅脸色暗沉至极。
若真如她们猜测的,那云门门主与华顺夫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