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蘅芳院中,白蘅正捻香正念,红玉已在她身后站定。
“煌儿倒是随了他父亲。”夫人扫除香桌上浮尘,眉眼含笑,神态柔婉。
白蘅双手合十,礼拜一尊苍雪石刻就的玄海女青像。
“且随他吧。”白蘅望着女青像出神,“只愿我们的计划能顺利。”
红玉不语,她全身心信任自己的女史。
她自记事起,就在秘阁中接受经年累月的严苛训练,教养姑姑对她们从不曾倾注感情,致使这些女孩大部分都情感寡淡,不知爱憎。
直至秘阁将她派给了年少的白蘅为影从,她才从白蘅身上感受到些人情冷暖,心性顿悟后,便自愿成为女史手中利剑。
白蘅知她一贯沉默,忍不住打趣,“红玉可是受煌儿感动,动了情念之心。”
“不曾。”红玉知道女史在逗她。
白蘅捂嘴,“好了好了,我这儿子可比看上去胆大,你可替他守好秘密了。”
“当时并无旁人,女史可安心。若有旁人,女史亦可安心。”
白蘅无奈摇摇头,这把利刃她甚少用,但知道其出窍必有血光。
几日后,金兰筵的正日已到。
自那天暮卷请方洛悯帮忙转达相见之意后,方洛悯倒是按舒窈教的,细细问了自己母亲婆娑的众多事情。
几天试探下来,知道多罗夫人对于自己婆娑人身份的秘密并不是十分紧张,多年隐藏纯粹是为了瑾方阁能少些麻烦事。
此番为了瑾方阁与丹羲商坊的进一步联合,也是愿意对白蘅夫人显露真容的。
方洛悯又学了舒窈的话,弯弯绕绕、兜兜转转引出了暮卷的请求。
多罗夫人倒是没怪女儿漏了她的身份,但当时脸色却是很不好的。
思虑良久后,夫人才答复:金兰筵毕后再正式相见,请暮卷姑娘静待。
今日正值金兰筵,各方贵宾都已到位。白凌燮虽未亲临,但遣了使者携重礼前来。
按理说,女儿家金兰筵不会有这么大的排场,但因舒窈身为商坊少坊主,各州都有些名声。
她的金兰筵自比寻常人家的不同些,各名门世家在喜笺后又收到一封正式的喜帖,这才知道丹羲二宫与瑾方阁结亲之喜的具体意指,又因事关少坊主,各贵客竟比十年不在江湖上显露的舒煌的亲事更殷勤些。
人还未到,贺信就如雪花般飞来二宫,信台的各种玄鸦已多日不曾合眼了。
丹羲二宫自然是喜气融融,丹羲长宫却有些尴尬。
舒原炜才受折辱,长宫上下对他颇有微词,他虽十分不情愿,但为了借二宫的势,碍于面子还是来筵席小坐了一会,说了些场面话,不至于让各派看了丹羲两宫的笑话。
舒原燎却是敞开了院门,两宫子弟可在今日随意走动,共同宴饮,不再隔阂。
长宫许多小徒都来看了热闹,只是掌宫亲传十人并未现身,也算表明了长宫的另一层态度。
正日前一日开始,就有宾客陆续到访,众人迎接宾客,忙得脚不沾地。
金兰筵后一日,众客浩浩荡荡各自辞行,又是一片热闹。
前前后后算起来,金兰筵竟整整热闹了三日。
自正日开始,舒窈、方洛悯锦服加身,华冠饰面,颇为隆重,但行止坐卧甚是不便。
舒窈还好,这些限制她能受得住。
方洛悯可就被折腾惨了,多罗夫人专门请了四个老妈子约束她这几日的行为,让她不至于失礼而折了瑾方阁的面子。
小丫头自觉这样的事再来一回,她就能原地升天了。
陪舒窈在山门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她扎着马步喊身后的四个老妈妈。
“救……我……”
几个老妈妈年纪虽不小,但臂膀都是有力的,架了方洛悯就回了多罗夫人那里。
舒窈则由红玉陪着回了蘅芳院,各自歇息。
当晚,多罗夫人陪着自己的女儿,替她轻揉这几日累乏了的筋骨,看着女儿安稳的睡颜,夫人嘴角含笑,忍不住在女儿脸蛋上亲了一口。
这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留下的血脉,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只要此次瑾方阁能借丹羲商坊的优势顺利入驻凉州各郡,那阁内各部都能有长足发展,她替方启回静心培育多年的隐医也有望全部启用了。
多罗夫人望月叹气,一时间泪水涟涟,黑暗中无人发觉她的悲恸。
她只是惋惜,时间不多了。
多年前的阴差阳错,终归是到了偿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