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原燎原本以为这号好云游的老僧在谷中熬不住,留点资财好让他带自己煌儿出谷游玩时所用。
结果没想到萨埵一闭就是十年,往日谷中有他与阿念种有蔬菜,喂了鱼苗。舒原燎又疼惜自己的儿子,三天两头往沉月谷送东西。
萨埵虽然拒了很多,但也足够他们在谷内安稳度日,带入谷的这点银钱便留了十年。
如今倒是够他们一路前往丹羲派的脚行路资,只是买不了马匹车辆。
第二天,暮卷见婆婆实在体力不支,思来想去,浑身上下只有这身衣裳值点钱,找了家裁缝铺想去问问。
裁缝铺女掌柜对暮卷这身月白缎衣并不感兴趣,县中用得起这类衣物的人不多,上面的刺绣技法也非一般人家也不需要,她留着并无用处。
凑巧的是,暮卷在铺子里正遇见了眠泉县某家的小姐。
她见暮卷生得漂亮,面容不施粉黛也皎白若月,一双眼睛星光闪烁,便对暮卷生出许多好感。
那女子又细瞧暮卷衣袍素美,刺绣不凡,鬓上玉簪也非俗物,便猜测她或是临时遇上难处的高门贵女,有意结识。加之她也确实喜爱刺绣一道,愿意以银钱换取,并令掌柜在铺子中取了一套寻常仕女穿戴的青衫雅服相赠,叫暮卷不至于寒酸。
暮卷原本要自己出钱买下,却被那女子拦住,她笑意盈盈,双眼弯成月牙,“我与女郎颇有缘分,一见如故。今日幸得淑人华服,岂有不以礼待之的道理。”
暮卷被她一套繁文缛辞绕晕,她随着师父婆婆在谷内生活,少听这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女公子见暮卷不语,进而坦诚相待,“我乃眠泉县县令颜氏次女,女郎不嫌弃的话可唤我如锦。不知女郎闺名何谓?芳龄几何?”
暮卷皱眉,大概猜测她是在问自己的名字和年龄,思来想去也不知怎么修饰文辞,干脆直愣愣回答,“暮卷,十八。”
颜如锦倒是被暮卷这般直率给逗笑了,她平日结交的内阁闺室女很少说话这般直白。
她不由得对暮卷生出了更多好奇,便出言道,“如锦十七,按齿序唤你一声暮卷阿姊可好?”
暮卷没有拒绝,只是在想师兄也算江湖世族,说话好似没这么多弯弯绕绕。
颜如锦又客气问道,“我见暮卷阿姊气度不凡,想必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只是小妹才疏学浅,也不知暮氏是何州世家?”
一长串的说辞让暮卷头昏脑胀,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又如何回答,思索片刻,想起之前师兄称呼她是沉月谷暮卷,便回应,“沉月谷暮卷。”
女公子见她神色坦诚,应当不是说谎,只是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道沉月谷在何州何郡,所处何在。
“沉月谷……小妹倒是孤陋寡闻了,不知与这眠泉县相去几何?”
暮卷挠挠额前碎发,也不知该怎么跟她形容,就只好将自己来时的路简单描述了一下,“眠泉县往西百里,江边崖上林间谷地。”
听得此话,女公子倒是惊了一下。
眠泉县西面百里外,已属流雪山域,但其上寒气四溢,其下迷瘴丛生,少有活物,周边乡民都很少往那去,寻常人并不知道山中还有一片谷地。
但巧在她是县令女儿,早从父亲那听说当地有一处私产属于丹羲派二宫主舒原燎,舒先生奉养世外高僧,家中长子随高僧在谷内清修。
颜如锦也知道这些年父亲经常协助舒原燎往谷中送东西。
一开始父亲对舒原燎并不在意,他虽是县令,但也是正经官身;舒原燎虽是统御商坊的丹羲派二宫主,但他既非掌宫,而商贾终究失于正道。
后来县里主簿好意提醒颜县令,丹羲派两宫的主母白芜、白蘅都是已故大司农白伯靖的女儿,而白氏独子白凌燮如今在朝堂依旧身居少府监,对丹羲派多有照拂,丹羲商坊也有朝廷的生意,颜县令这才与舒原燎殷勤了起来。
如锦迟疑,从未听闻谷内还有个十七八岁的貌美女子,心中揣测莫非这暮卷是舒氏私生庶女?
但舒原燎与夫人白蘅两情相悦,家中更是连妾室都没有,如何可能?
好在如锦也算见过场面的世家女,很快便藏好狐疑,亲昵称呼暮卷,“原来是沉月谷的暮卷阿姊。“随即试探着问道, “数月前,我父亲曾助丹羲二宫主舒先生前去谷地迎接麟儿,只是竟不知谷中还有阿姊这般的妙人。”
暮卷听得如锦言语中提到丹羲二宫,反应过来追问详情,“丹羲舒家最近可有什么大消息?”
“这……不知阿姊问的是哪件?”如锦疑惑,“月前丹羲派两宫内斗,传言甚嚣尘上,最后还是少府监白大人亲自出面居中调停,才让两宫握手言和,安稳下来……”
暮卷失望摆摆头,“不是这个。”
如锦心中明白,看来此女并非舒氏人,不然不会对丹羲两宫之事毫无反应。转而又开口说道,“那阿姊问的,可是十天前丹羲派与瑾方阁约定结亲的事吗?”
听闻此话,暮卷心底轰然一塌:看来是真的……
她缓缓抬眼,直愣愣望着颜如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