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埵当年教习暮卷凝霜只是为了她能有护身之法,确信她身份之后,又很欣慰她心法境界精深,可堪大用。
只是当时不曾料到,凝霜心法会因婆娑梦华的气候不同而产生异变,若不是阿念一直细心照料暮卷,萨埵恐怕很难发觉。
萨埵停了一会,让暮卷稍缓,他也借机调理内息,平复心绪。
过了一会,萨埵继续,“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你彻底控制凝霜,纾解体内寒气。”
这句话让暮卷清醒过来。
是的,如果不能解决凝霜带来的异变,那刚刚师父说出来的一切都没意义,她的所有疑惑将永远埋藏在沉月谷。
萨埵解释,“昨夜你气海翻涌,我借阿念之手为你调息时在气脉中探查了一下。”
凝霜之力骤然失控,你体内寒气乍起,已成毒势,反而不能贸然停下凝霜的修行。”
婆婆在一旁神色凝重,萨埵拍了拍她的手,看向暮卷。
“凝霜心法原本就是对自体之气的驯化,若这股寒气不能在修行时化归气海,光靠流火去调和很难根治,它潜藏在气脉中始终是隐患。”
沉思一会,萨埵又补充,“除去内化,你可试着从流火心法中学会制驭周身正阳之气,内化外借,相互补益,精进心法,或可抑制寒毒外溢。”
暮卷虽然明白当下应该怎么做,但诸多秘事一夜之间揭开,心神震荡下,她还需要些时间。
“师父,婆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她晃晃悠悠站起来就要出门去,婆婆想去搀扶,暮卷婉谢了她伸过来的双手。
此刻,她想一个人整理下心情。
婆婆明白,看暮卷的样子,忍不住揪心。可是这一切,别人无能为力,这个苦命孩子必须独自面对。
“去吧。”萨埵已经阖上双眼,手持念珠。他知道自己今夜的入定要久一点了,剩下的就交给舒煌了。
暮卷摸黑回到房间,这条路她走了十年,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回屋的方向。
进到卧室,关上门扉,暮卷突然“哇”地吐出一口黑血,她在厅上虽然勉强护住了心脉,但进得房内,真气霎时逆行,彻底冲破了她的意志。
暮卷瘫倒在地,紧紧攥着鱼形玄玉佩,脑海里一幕幕闪过师父说的那些事,精神陷入迷惘之中。
天旋地转中,暮卷没法自行回神,只能任由眼前的一切在黑暗中扭曲变形。
恍惚间,暮卷见到一个人影推门而入,将她护在怀中。
那人浑身散发着暖意,她想伸手去抓他,手却不听使唤地乱舞。
黑暗中,那影子抬手稳稳托住她飘忽无力的手腕,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汩汩暖流,温润绵绵。
大约……是师兄吧……
暮卷心中放松下来,意识陷入黑暗。
厅上,婆婆还在默默拭泪,神色焦虑。
萨埵师父虽未睁眼,却也从她呼吸中听焦躁,开口安慰。
“事前我已经叮嘱过舒煌了,你不必烦忧。如今,也只有舒煌能助她度过今晚。”
舒煌昨夜与萨埵一同离开时领受师命:若今夜暮卷回房后有异常,舒煌需竭力为她渡气调息。
至于要不要告知舒煌一切,就由暮卷醒来后自行决定了。
转瞬之间,萨埵心境已澄怀空明。
阿念见老和尚已入定,明白大概今夜能平稳度过,稍稍宽心。
朝夕相处十年,舒煌为人阿念信得过,只是心中牵挂着暮卷实在难以入睡,干脆在厅上坐着等候消息。
沉月谷今夜无眠。
厅上老者枯坐,待高烛烬燃彻夜。
莲溪深处,舒煌抱着暮卷缓缓浸入水中。
依照师父的交代,舒煌一直在暮卷房外廊下等候,月轮稍沉时,听得暮卷入房后重重砸在地上的声响,他便知师父所料不错。
舒煌迅速催动流火,推门入内将暮卷稳稳抱起。
根据师父所说,他今夜要与暮卷同入莲溪,以流火拘引外气,借莲溪之水尽可能将暮卷体内寒气自气脉中引出。
期间务必控制好流火之势,做到缓融冰晶,太快或太慢都会反噬二人。
甫一入水,舒煌便感觉暮卷体内散出的凝霜之势异常凛冽,莲溪雪水与她体内的凝霜相互呼应,一时间水面迅速覆满寒冰,竟暂时压倒了舒煌周身的流火之气。
舒煌护好暮卷让她不至于沉没水中,又自气海内猛地提起内力,他额间丹羲印忽而洪亮,直照得身边雪莲抹去月色而染上金光。
溪面冰晶与舒煌的流火之气相互消解,只是子夜外界阳气至弱,舒煌能拘的外气有限,他不得不试着从气海调度自体阳气去对抗凝霜。
一呼一吸之间,流火与凝霜在莲溪逐渐交融,暮卷体内凝霜被动接引流火所融之水补充气脉,舒煌所使流火则拘役冰晶气化之后的暖息继续消解寒气。
一个时辰后,舒煌逐渐掌握窍门,慢慢不那么吃力。
两个时辰后,东方渐白,阳气逐渐升腾起来,舒煌感到溪面冰晶渐碎,冰下水流开始回暖,便稍稍散去流火之气,以免过度压制凝霜而致使寒气向暮卷气脉更深处潜藏。
又半个时辰过去,朝阳已柔然洒入沉月谷。
舒煌知时机已过,卸去心法,托着暮卷上岸,抱至房内。
整整一晚,他精神不敢丝毫懈怠,待暮卷躺好,他才敢深深吁了一口气。
眼下两人浑身湿透,迎着晨风有点凉,舒煌开口呼唤婆婆。
好在厅堂离莲溪不远,彻夜未眠的阿念婆婆立马循声而来,从舒煌怀中接过暮卷。
舒煌交代婆婆,“昨夜寒气已消解三成,师父说午时前约莫会醒转,有劳婆婆了。”
说完他便拖着沉重的身体回房,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就躺下。
昨夜勉强之下,舒煌虽学会了流火的精细控制,但自身的真气损耗巨大,实在扛不住疲惫,转眼便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