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百呼不应,便又向自家阿耶告饶,“阿耶阿耶,中郎将说,我们是公务,我们是来办公务的,赏舞喝酒都是公务!”
尹尚七窍生烟,这不要脸的独孤琅,好好个孩子,送到他麾下不到半年,竟给诱拐至这种地方!
遂提鞭大喊:“独孤琅!独孤琅你给我出来!”
独孤琅此刻躲在暗处,闻声不禁额上覆汗。
那厢尹致还在乱叫,“真的!真的阿耶,中郎将说,百里敬不是死于盗杀,他是被芍药仙子所杀!您看看吧阿耶!”
尹尚手中鞭子不禁一顿,听儿子满口胡言什么百里敬,什么芍药仙,便想起自己近来骑马过街时,也不时自路人口中听进一耳,都作如此言说,顿时心生狐疑。
恰此时,楼下乐声乍起,满座寂静无声,他索性松开儿子,坐在窗边,看下面舞姬已在无数落花中翩然登场。
尹致委委屈屈跪在一旁,忽听阿耶叩了叩案,“过来。”
他哆哆嗦嗦爬过去,尹尚目不转睛望着楼下,“给你老子斟酒。”
尹致端着酒壶为阿耶斟上一杯,见阿耶满脸专注之色,纯洁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对人生对阿耶都产生了怀疑,忿忿腹诽,“阿耶你变了,你沉沦了,我要告诉阿娘去!”
却说张鹤卿等人依程迩之计,胁迫裴氏至大理寺作证,又命人将那农户江氏一家,半哄半挟逐出了长安,却在中途埋伏杀手,要将此一家杀人灭口。
万事周全后,辛无畏便在朝上出列,向天子呈报案件有了新线索,遂将裴氏供词呈上,又故作为难道:“此证词干系甚大,臣不敢自专,只好奏明圣裁。”
原来裴氏所供,是说自己与百里敬有私,去年某夜幽会时,忽有刺客入室,百里敬侥幸跳窗逃脱,那刺客旋即追踪而去。她当时惊惶失措,却也看清了刺客手中武器,乃是一把龙环银柄细刀。
事后百里敬曾对她吐露,说自己见罪贵人,恐不为所容,问她是否愿意随他归隐。然其后不久百里敬便死于药园芍药圃。
这一番“证词”出来,朝堂私语四起,纷纷觑视太子方向。
京中诸卫与东宫诸率府卫士,皆有佩刀,称为仪刀,又称千牛刀或细刀,承古环手刀之制,施龙凤环而饰以金银,极好辨认。
诸卫刀柄配饰或有差异,如左右卫佩黄刀,威卫配黑刀,领军卫则佩青刀。太子诸率府之刀,则为龙环银柄,一见便知。
那裴氏口中所描述的,正是东宫卫士佩刀。
证词所指明目昭彰,御史中丞杨文宾出列道:“裴氏所言不可尽信,生死关头,仓促所见,岂能断定凶器形制?而幽室款曲,无人作证,焉知不是捏造事实?倘若真有其事,她为何隐匿一年不报,如今却又主动前往大理寺举证,究竟有何隐情?以臣所见,当先审裴氏,再作他论。”
辛无畏冷笑说:“以杨中丞所言,难道我大理寺还要先拷问一番证人,才能接受其供词吗?”
杨文宾淡淡道:“先前东宫旅帅,辛寺卿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辛无畏咬牙瞪他:“你!”
张鹤卿暗暗对他一摇头,出列道:“裴氏供词时,臣亦在场,她道自从遇刺未遂后,惶惶不可终日,一面担心自己被刺客灭口,一面又担心私情曝光不为夫家所容,遂隐忍不发。自百里敬死后,一年来辗转难安,唯恐凶手一日不落法网,便一日不得安宁,听闻天子重审此案,才鼓足勇气至大理寺举证,只求立功之后,天子垂恩,庇护她母子能够继续在夫家立足。”
说罢侧身朝后面队列看去,“卢舍人,不知可否为令堂求得这份人情。”
中书舍人卢春庭,正是已故侍中卢鼎兹第三子,方才听闻继母丑事被曝光在大殿之上,早已羞得无地自容,如今又听张鹤卿为那女人说情,一口一个令堂,听得他火冒三丈。
但因在朝堂之上,张鹤卿又是他本省上官,不好当场发作,便铁青着脸出列说:“两位兄长皆在外任,下官不敢自专。此妇不守妇道,使先君蒙羞,身为人子又岂敢代父宽宥?若其供词有利破案,下官只敢保证与二位兄长商议,不追究其失德之罪,先父所留房屋田地之资任其所有,然祠堂之中,定无裴氏之位!”
张鹤卿颔首,“这也是情理之中,舍人两全忠孝,令某佩服,令堂也可宽心了。”
天子目光幽幽,看向太子,太子感受到目光,平静出列道:“臣愿意配合调查。”此时却有人笑道:“殿下勿急,臣也有线索禀报。”
尹尚步出队列,立在殿中对辛无畏微微一笑,“辛寺卿有百里敬姘妇为证,巧得很,我这里也有线索,百里敬正为女子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