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龄顿时来了精神,“新药引?”
药园师回忆说:“是,就在百里大夫死前一日,有个老翁带了新鲜的黑蛇胆来,问我们是否收购。我们药园平日虽收受药材,但多为珍稀或品质上佳的药草,并不收这等生鲜之物,因此我便打发他走。但那老翁却纠缠不休,说他的蛇胆平日都是供给褚神医,想必定然对天子之疾有大用。正巧百里大夫此时归来,便将他带进了药室谈话,收下他的蛇胆,那老翁便欢欢喜喜走了。百里大夫当夜一宿未睡,次日再来药园时,神采奕奕,竟命家仆备酒,朦胧间尝得意道,‘今日尚称大夫,焉知明日不称相公?’大醉之后就回家更衣去了。”
这下连独孤琅也听出许多微妙,问道:“那位褚神医,莫非是先前为陛下侍疾的那位?”
药园师叹一口气,“是啊,正是那位褚神医。他曾至药园择药,我与他也有一面之缘,真真仙风道骨。各色药草,药性效用,如何莳种,如何采摘,如何贮存,娓娓道来,堪比活医书,真是令人受用不尽。可惜这么一位旷世神医,听闻隐居终南山后,家中不幸失火,一家十余口皆丧身火海,真正苍天无眼!”说罢又觉逾越了,便遮掩着望前方一指,“两位请看,前方就是芍药圃了。”
百龄隔着面纱朝那方看去,但见一片烂漫花海,诸色芍药随风送香,一时恍若置身仙境琼台。芍药花容娇艳,不逊牡丹之色,昔日《溱洧》诗云∶“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乃男女定情之物。其根则可入药,尤利妇人胎前产后诸疾,因此药园专门单辟了一处广为种植,以供内廷所需。
案发一年之久,早看不出当初凶案现场的情景,百龄在脑海里默默回忆卷宗上所描写的案发现场,目光凝望一角青石上,百里敬的尸体便是倒在那里。
被人发现时,腰腹正插着那把御赐的七宝刀,身上其他财物则被洗劫一空,还是后来家仆供词,大理寺才知丢失了诸般贵重物品,因此定案为盗杀,但那柄七宝刀却没有被拿走,是遗忘,还是故意?为何会选此作为凶器?
独孤琅见正有几位妙龄女郎在花圃边漫行赏花,想起邓璞百龄对案子的猜测,故意露出几分贵公子的风流气,笑问:“这方药园在帝都红尘之中,恰似一块圣地,园公长年在此,既与灵芝仙草为伴,又有佳丽美人可赏,真可谓享尽清福。不知是否遇见过什么人间姝丽?”
药园师笑说:“哪有那等艳福,此处毕竟是药园,不比龙首曲江,并非夫人娘子们常来赏玩之处,再则即便有姝丽来访,头戴帷帽,又岂能轻易窥见真容呢?”
百龄看完药圃,又回身看向不远处的一处屋舍,问:“那边是药室吗?”
药园师点头说:“是,原本只是个仓库,后来才洒扫出来,给百里大夫作为药室使用。”
百龄已迈步朝那边走去,走近一看,普普通通的三间瓦舍,并为设置院墙,她从明窗朝内看,里面除了药材,再无他物,想来一年之久,即便有什么线索,也已经堙灭不存了。
恰此时,邓璞已经找了过来,对着独孤琅叉手回禀说:“郎君,已查清,乃芎藭、辛夷、蜀水花三味,可归府回禀长主。”
独孤琅睨百龄道:“好了,救下你的小命了,咱们这就回去吧。”他对药园师道一声,“今日劳烦了,告辞。”药园师一路将他三人送出了园子。
回程途中,邓璞对二人说:“我查到百里敬自去年三月末开始,每日都有取用药材,且用量极大,倘若只是为天子制药,何须这么多的药材?仿佛仍在摸索中,并无胸有成竹感。”
百龄点头,“是,方才药园师也说,他住在这里半个月,并无多大进展,时常脾气暴躁。”
她将药园师之言,一一告诉邓璞,邓璞思忖说:“这案子,看来还与被逐出宫的褚行素有关。”独孤琅道:“但褚氏去年三月已死于大火。”
邓璞默默不语,靠着车壁闭目沉思,百龄与独孤琅二人,见他如此,皆默了声,以免打扰他思考。
直到快至大兴善寺时,邓璞才睁眼说:“我想去一趟终南山,打听褚行素生前行迹,还有那个卖蛇胆的老翁,说不定他会知道些什么。”
独孤琅安排数人护送邓璞前往终南山,百龄因无法离家太久,只好留在长安等他消息,便趁此时进行计划下一步。
闭门整日后,将一卷书轴递给桃符,吩咐说:“叫行舟去找长安最知名的书铺,就说是沧州才子、进士出身,邓子玉大作,问他们可愿刊印出售!”
桃符不解问:“娘子写了什么,怎么还要托邓先生之名?”
百龄得意道:“传奇,《芍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