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又垂了下去,一身的水滴滴答答往下落,又咸又腥。
纪远志拨开苏晓脸前湿漉漉的发,又捏紧了她的下颌:“你招不招?”
苏晓微抬起眼:“纪大人,屈打成招,你的供词不会作数,眼下逼我自诬,公堂上,我也会翻供。”
“你他娘的!”纪远志一巴掌甩过去,打得苏晓一边脸撞上石壁,旋即呛出口血沫子。
“你以为翻供那么容易!”纪远志狞笑一声,“把鼠弹筝拿来!”
千户却不挪脚,支吾道:“大人,指挥使说,这回只好用荆条。”看了眼拷在石壁上的人,又赔笑道:“这个苏晓已审了一日了,要不停一停,大人审审谢彧?”
“要你他娘的说!”纪远志血红着双眸,“他不能动,他要是能动,我还能让他好好待在那,快给我去!”
千户不敢多言了,一溜烟取来细绳木棍。
萧翥将堂屋翻了一遍,没什么可留意的,大步走去厢房,昏暗屋子里,顾允立在窗前,合着眼。
萧翥住了脚,待在门口,不再进去了,良久,顾允转脸看了过来:“去诏狱。”
苏晓手指被细绳紧紧反绑住,纪远志捏起木棍,舔了舔后槽牙:“你不是嘴硬么?现下老子真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话说完,刑房死寂了,木棍弹上细绳,嘣的一声,苏晓浑身一颤,猛地咬住了唇。
纪远志笑了起来,不停歇弹了下去。
苏晓一下下去咬自己的唇,却咬不住了,一声一声的低号从唇齿中漏出去。
纪远志笑得浓烈:“老子还以为是什么硬骨头,也会叫的呀,忍不住了罢?疼罢?”
苏晓在石壁上挣扎着,彷佛活生生的人被扔进油锅里,铁链铛铛响成一片。
真的疼极了,她想将两只手剁了去,想纪远志直接一刀划过她颈侧。
“苏晓,”又轻又柔的声音忽地响在了耳畔,“我知道你很疼,只要你认,就不会再疼了,就会解脱了。”
只要认了,就不会疼了,就能解脱了。
“我,我······”
声量低得像微尘,纪远志连忙凑了上去:“对,对,快说,快说出来。”
苏晓合着眼,冷汗混了血,一滴一滴滑过脸颊。
“什么,都不知道。”
纪远志神色一狞,才到獠牙边的血肉被夺走了,木棍疯狂弹上细绳,曲至高昂,回荡在刑房内的哀号声撕心裂肺。
“老子问你,招,还是不招!”
还是没有答话,门却被猛地一推,纪远志扭头看去,火光照出一身墨色斗篷。
纪远志将木棍抛给了千户:“萧振翾,我还在审人,你就带着人撞进来,这可不太好。”
萧翥抱手靠着门框,嘴一咧,不说话。
顾允走了进去,停在苏晓身前,手伸出,顿了顿,才向前碰上了沾满鲜血的细绳。
指尖碰上她的手,凉的,血腥气里,倏忽杂了清苦药香,苏晓想要睁开眼,一瞬又闭紧了,怕是梦。
焚得焦枯的草木上有流水抚过,远赴塞外的旅人又见到了故乡杨柳依依。
“苏晓,”嗓音低低在耳畔响起,“士不耻恶衣菲食,而志于济世安民。”
苏晓蓦地睁开了眼。
顾允轻声道:“知道了。”
纪远志冷眼看在一旁,细绳已被解开了:“顾副宪这是要干什么?”
顾允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却不开口。
被顾允看了少顷,纪远志挑了挑眉毛,一笑:“都说顾副宪聪明,既要看人,就看得清楚些,看看哪边是对,哪边是错。”
顾允仍不开口。
纪远志的笑没了:“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让你爹来,”顾允收了目光,“你太蠢。”
纪远志怔了怔:“你说什么?你说老子蠢?!”说着脸皮紫涨了,手一抬,就要揪扯上去,萧翥回过神,在门上一弹拦了过去:“纪老弟,息怒,息怒,言官嘛,嘴皮哪能闲着,就爱骂骂人,说说大实话,你担待点。”
纪远志咆哮着推开萧翥:“你给老子让开!”
“远志!”
甬道中一声厉喝,锦衣卫指挥使纪彬沉着脸走进了刑房,将纪远志瞪了一眼,向顾允笑道:都院到诏狱是有什么公干了?”
“鼠弹筝,”顾允低眼看着细绳,“即刻要会审的案子,诏狱动用私刑,是什么意思?”
如此直白的质问,纪彬经年不曾听过了,脸上的笑垮了下去:“这是我诏狱的规矩,先审出来了,三司也轻松轻松。”
“诏狱的规矩不是我朝的律例。”顾允将细绳一掷,手指向苏晓,“她身上的刑伤到此为止,再添一点,会审上审出了什么,都不会作数。”
“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纪远志伸着脖子冷笑,“会审轮得到你审么?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半死不活的——”
“远志!”纪彬厉声喝道,“你住嘴!”
刑房倏地沉寂了下去,所有目光都落向顾允,他只将苏晓看了看,转过了身:“纪指挥使,先走了。”
纪彬向着他的背影:“顾副宪,那就等会审,你我再听一听真相。”
夜色渗入长街,一丝风不起,重檐重至天尽头。
贺平驱着马车到阶下,顾允道:“去礼部。”
萧翥道:“去礼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