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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穷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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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爹娘都是边民,边军要抢我们的田,他们不肯,也被打死了,我跟着姐姐长大的,她都嫁人了,被什么将军看上了,后来就上吊了,我们这些人,没田没家,投了草原。”

帐子内寂着,灯火更暗了。

“我知道,”苏晓低低开了口,“汉人里有许多恶人,可我纵是死,也依旧记着自己是汉人,因为汉人里也有许多好人,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曾经活着的,没有这些好人,我们就不会过来了。”

说罢,指了指身上的衣裳。

布和看着这件衣裳,他见过阿勒坦的锦袍,也见过那些官穿的缎衣,都金贵得烫眼,可这件,饶是大红的,也端重,雅正,是横亘在明月下的千里万里古城墙。

苏晓一笑。

“这是昨夜一个成衣铺掌柜送我的,他祝我心想事成,这衣裳是朝服,自周便有,汉隋唐宋承袭,本朝也不改形制,男儿耕野,女儿织棉,衣冠华夏,故土千年,你真的,不想回家了么?你叫什么名字呢?”

布和张了张口,话似乎是自己从嘴里跑出去的:“我叫丘平,你呢?”

“苏晓,我叫苏晓,来日你到江南去,春日游杭州,可以看苏堤春晓。”

灯吹灭了,月色透进帐子里,苏晓托着下巴,盯住顾允,脸色苍白的,不带人气,可不带人气,就带了神仙气。

苏晓盯得入了神,再一定睛,顾允也正看着她。

“醒了,”她腾地立起身,“我去端药。”药汁端了进去,才送到枕边,两道眉蓦地一蹙,苏晓忙将药碗移开了:“是还觉着怔忡恶心么?”

顾允没答话,鬓发里,却渗出了冷汗,碗里稠黑的药汁,都一泼泼进了心底。

苏晓点亮油灯,取出银针,针尖在火苗上烧了烧,便掣过顾允的胳膊,凝神刺了下去,隔了会起针:“现下好些了么?”

顾允合上了眼:“那个布和,是汉人?”

苏晓瞥了眼银针:“他叫丘平。”

“他被你说动了?”

“他是边民,也是被逼成那样的,”苏晓将药端了回去,“大人,喝药罢。”

“我待会喝,你走罢。”

“我不走,”苏晓将匙子在药汁里搅了搅,越性在榻边席地坐了下去,“这里头也没《通鉴》了,大人也没什么要一个人才能想的东西罢。”

顾允不言语。

“大人!”苏晓陡然火冒三丈,只得尽力将调门向下压,“你是知道自己喝酒便会如此么?你为何一定要用这法子呢?为何事先不知会我?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两道眉又一蹙,苏晓顿住了口。

其实,真要说,这法子也是她能想到最自然的了。

一碗药喝完了,顾允道:“你不走,教我鞑靼语罢。”

苏晓道:“大人怎么想学鞑靼语?”

“不习惯听不明白别人的话。”

一夜如水,顾允再睁开眼时,帐子已亮了,苏晓趴在榻边,进贤冠滚在地上,乌黑的发散在脸侧,衬得脸更白了,是他很小的时候,用来喝药的那只瓷碗的甜白。

药盛在那碗里,彷佛也会苦得少一些。

头蓦地抬起了,眼还惺忪着,朝他看了过来:“大人,你醒了,醒了多久了?现下觉着如何?”

帐外倏起了脚步声。

顾允将眼一合,苏晓转瞬阴沉了脸,回过身,恰台吉一手拉开帘子,朝床上望了望:“还没醒?”

苏晓冷笑一声:“哦,我以为你是来问,还没死呢。”

恰台吉顿了顿,怒吼道:“我们的酒菜都验过了,没有毒!”

苏晓仍是冷笑:“我们现下捏在你们手上,当然是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恰台吉怒气冲天,叉腰在帐内转了两圈:“阿勒坦汗要见你!”

苏晓随他去了大帐。

阿勒坦端坐在案前,放下一只大金碗,手在袍子上蹭了蹭,抬起眼,朝她看了过来:“我们的酒菜里没有毒。”

苏晓道:“人就躺在那里。”

阿勒坦道:“布和说了,他现下不舒服,可能是中毒,也可能是他自己有病。”顿了顿,“他现下不能谈,我同你谈。”

“我,”苏晓一笑,“我不过是个随行的,酒都不配喝,通贡就更不能说了。”

阿勒坦眯了眼:“我觉得你可以。”

苏晓默了须臾,将恰台吉一指:“要我也可以,我得同他说。”

恰台吉脖子往前一送:“你同我说什么?你不同我们大汗说,同我说干什么?!”

苏晓漠然道:“我不过是个六品官,这就是我的身份,定要我来,我只能同你说,当然,我说了什么,我们的天子也不会认的。”

阿勒坦沉沉地走了过来,铁臂一张,如同鹰张翅,即刻要将她撕作两半:“南朝的天子不会知道是你同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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