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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时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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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察院左都御史严瑞松持起茶盏,略一笑:“不知是什么要紧事,教顾尚书开年便到我们都院来了。”

“我们来是想问一问,言官有风闻奏事权,而为何崔给谏甫上弹章,便将他拘系诏狱?”

午门前跪了一地的人,卢仕荣袍袖一振,沉声道:“满篇皆是子虚乌有的事,眼明之人一望即知,崔介攻讦辅臣,居心叵测,难道不该下狱?显见已变了色的荔枝,诸位莫非还要再尝一尝,才会说是坏透了的?”

话音方落,郭忱即刻冷笑道:“卢侍郎要比兴 ,不说饭食馊了,倒说荔枝变色,也是,卢侍郎自然不曾见过坏馊的饭食,而重金千里运来的荔枝,却可以轻易搁得变了色——敢问卢侍郎,好利好谀,奢侈靡费,此言何虚?”

一句荔枝也能让这些人跳脚,卢仕荣是没想到的,一哂:“我朝富有四海,太平盛世,难道连一口荔枝都吃不得了?”

裴宣朗声道:“依律,官员若受弹劾,便要闭门请罪以待圣裁,为何卢首辅还在内阁值房中?而为何卢首辅在值房中,却不肯见我等,却是卢侍郎在此?”

“忠以事君,孝以事父。”卢仕荣抬起两只袖子,朝午门城楼一拱,振声道,“于公,首辅为奸佞所诽,身为人臣,岂可坐视不理?于私,家父为小人所谤,身为人子,岂可作壁上观?忠君死国,正是我卢家家训!”

郭忱瞪着卢仕荣,额上青筋暴起,正要开口,身后却有人先他一步,滚地雷似的炸开了。

是泉州的李鹤程,早已面红耳赤:“卢斜川,你自己说出来的话,你自己敢信么?!忠君死国,卢家若当真是如此家训,卢首辅当值内阁二十载,便不会只知偷合苟容,怠政懒政,一意敛财!两京一十三省,便不会皆是贪腐钻营之官僚,敲骨吸髓之吏员!浩浩长天在上,巍巍午门当前,卢斜川,你敢对着那些流离失所饥寒待毙的百姓,再说一句忠君死国么!”

卢仕荣只是一笑:“卢某问心无愧,为何不敢?”嗓音又陡然一厉:“倒是尔等,身为翰林,身居国家储才养望之所,不念修身养德,反在午门前肆意咆哮,到底是何居心?莫非是早串通好了,要借攻讦首辅,逼宫犯上!”

“卢斜川,”郭忱厉声道,“我等此心昭昭,由不得你含血喷人!”

“好热闹呀。”倏忽杂了笑声过来,轻快得不合时宜,仿佛冰湖上忽多了只点水蜻蜓。

郭忱循声望去,一脸愤色,渐渐成了自嘲的冷笑。

午门跪谏,卢宥张兰阶不来,裕王景王亦不来,来的却是四皇子朱正达与五公主朱元宜,朱正达是个万事不知的,朱元宜这景王的同胞妹妹,是带他看热闹来了。

两人走到近前,卢仕荣躬身行礼,朱元宜摆手道:“卢侍郎不必多礼了。”说着弯腰朝地上看,脸上不无疑惑:“你们跪在这做什么?不嫌冷么?”

卢仕荣笑道:“殿下,他们明面上在这跪谏呢。”

朱元宜点一点头:“谏什么?”

郭忱昂然道:“谏奸臣去位,谏亲王之藩。”

朱元宜笑盈盈看着郭忱:“哦,是要让我三哥走呀,可我记得你们书上说过的,父母在,不远游——孔子他老人家的话,你们原也不认的?”

郭忱一愣,朱正达由衷道:“五妹妹,你知道的可真多。”

朱元宜歪他一眼:“只比你好些,谁像你似的整日只想着吃。”

朱正达轻声纠正:“不只吃,还会做吃的。”

“殿下,”裴宣望向朱元宜,郑重道,“孔子固然有言,父母在,不远游,然景王之于圣上,为子,更为臣,亲王之藩是祖宗法度,自古皆然。”

朱元宜却倏地抬起了手,笑嘻嘻挥了挥:“萧翥,你来了。”

一声入耳,跪地大半翰林,本已冻得麻木了,此刻却又是一阵寒意凛然,彷佛长刀铮然一声,从脑后滑到了颈项上。

萧翥手按雁翎刀远远走了过来,身量极高,脚下疾却稳,一步步仿佛直钉在地上,带起一身大红飞鱼服乘风猎猎。

转眼已到跟前,卢仕荣笑道:“萧同知,可是有圣谕?”

“是。”

卢仕荣一撩袍子,直直一跪,朱元宜朱正达也双双跪了下去。

萧翥道:“圣谕,翰林院养才储望之所,翰林官以文事为职,而今争哗午门,引人心背朝廷,是何居心?着北镇抚司拿首犯,细心谳问明白。”

话罢,扫了扫雪地上一干人:“都听到了,你们谁是打头的?”

雪落无声,人亦无声。

朱元宜笑向萧翥道:“方才他们还热闹得比爆竹,被你一吓,都不敢吭声了。”

萧翥漫不经心笑了笑:“殿下,臣这是救他们来了,臣再不来,便要先冻死几个了。”

卢仕荣轻笑一声:“冻死了,岂不是正好遂了流芳百世的意。”

“流芳百世可不容易,”朱元宜绘声绘色道,“诏狱我是去瞧过的,建在地底下,还不许生火,三伏酷暑都阴飕飕的,还有,那儿的老鼠可有人头大,最爱吃脚上腐肉,绿莹莹的眼,衬着白森森的骨。”

字字句句入耳,仿佛他们只是戴了冠供人取乐的沐猴,裴宣仰起脸,风雪昏茫无垠,高天不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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