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这样在白珏面前崩塌了。
本就是纸牌搭成的高塔,甚至分不清是哪一张出现了偏移,是哪一刻出现了坍塌的迹象,它就那么突然地,变成了完全的废墟。
她随意拾起一张,才发现那上面写满了绝望,只是那些痛苦的字眼都写在纸牌的背面,在那些已经流逝的,数不清的时光里,哪怕她每天都注视着它们——她从未察觉。
直到崩塌之后,她才终于站在时光的这一头,看到了一切的反面,看到了她竭力寻找的,答案的一角。
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怀疑。
它们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他们到底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
一切都停滞了下来,一切又都猝不及防。
数不清的岁月浮现在她眼前,她和哥哥分享的那些的时光,那些她未曾注意过的,当自己背过身去,哥哥投来的眼神,那些最终没能说出口的话,那些夜晚里长久的,虚无的凝视。
她曾问过白玏,“哥哥,你不是很开心,你遇到了什么事吗?”
哥哥没有说话,只是勾了勾嘴角。
之后她再没问过,也再未发觉什么不对劲。
过去,在白珏还拥有数不清的爱的时候,她把一切都赋上了美好的滤镜,以为她所见到的,感受到的,就是所有。
那些回忆,那些在她夜深难眠时无数次给予她温暖的回忆,此刻陌生的仿佛是从别人的生活中生硬截取出来的。
从来都是残缺的。
那条能载着两个人逃离的小船,她从未拥有过。
当叶舒和警察一起赶到墓地的时候,看到的只是沉默地跪坐在墓碑前的白珏,她看起来很平静,平静的好像与这个世界隔绝。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白珏的视线,从黑白的,哥哥和母亲的照片,缓缓地转到身后,落在,撑着伞,注视着她的人群的身上。
她看到人群里有那个热心的出租车司机,有满脸担心的叶舒,有脸色极其难看的彭俊,还有几个白家的佣人,在看到她坐在墓园里的时候,后面那几个人脸上的表情有了些精彩的变化,他们似乎在顾忌些什么,担心白珏知道了些什么本不该知道的。
白珏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她的眼睛,平静又淡漠,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又穿过他们的身体,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个她应该凝视的人,并不在这里。
这个夜晚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虚惊一场,白珏被带回了家,叶舒同往常一样帮她准备好热水和睡衣,在她的手背上严严实实地贴上了防水创可贴。
整个浴室被蒸腾的温暖水汽充满,白珏沉入水中,躺在浴缸底,她看着自己吐出的一个又一个气泡在水中上浮,在触及水面的时候破掉。
“它们就是在最接近那个真实的世界的时候毁灭的,化为了虚无的水汽。”
她突然这样想到,直到氧气耗尽,她不能再吐出些什么能代替自己上浮的。
最后那个最大的泡泡,或许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未来,再往上浮就会破裂,只是,气泡别无选择,唯有破碎的命运。
但她不一样,人是没法把自己憋死的。
白珏猛地扎出水面,在浴缸里掀起浪潮,溢出的水淅淅沥沥地落在瓷砖地面上,就像又下了一场大雨。
白珏并没有主动找叶舒问些什么事情,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很多话是说不出口的,有些字眼,人们只希望它藏于心底,囿于眼中,更希望,它们从未被除了自己之外的人读出来。
她只是在第二天早上遇到叶舒的时候,沉默的,长久的,望着他的眼睛。
那是另一双受着伤的眼睛。
白珏又一头扎进了已经翻找过不下十遍的属于她哥哥白玏的房间,此时,白玏已经离开世界一千多天,房间里落下了轻微的灰尘,白珏就俯在这些灰尘中,敲击每一块地板,检查下方是否有异常的空间,把每一个相框都拆下检查其中是否有特殊的夹层,翻阅每一本书的每一页,找寻每一个有可能包含着什么其他意义的字眼。
从清晨到黄昏,她就这么不知疲绝地在房间里翻找,不放过每一个角落,也一并清理了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她抚过每一本书,每一个相册,想象着属于它们的主人的映射,而后再把它们放回原位。
她最终在正对着床的书柜上发现了异常,夕阳落在书柜上放着的永生花的时候,永生花的枝叶里出现了异常的反光——那是一颗针孔摄像头。
白珏一片片剥掉花瓣,把它拆了下来,那枚摄像头早已经坏了,但与之连接的一张小小的SD卡依旧完整。
白珏盯着那张卡,只觉得,它好像是一个有生命的物体,一直在有意地隐藏着,防止自己被别的什么人发现,直到很久之后,久到它被安装自己的人忘记,被应该发现它的人发现。
所以,它必须想方设法弄清楚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必须知道,在这个房间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如果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如果,那里面有过去的一切……
白珏忽然害怕起来,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仿佛她手中的不是SD卡,而是某种滚烫的,能灼伤人的毒物。她费了很大的决心与精力走到这里,但弄清楚过去发生了什么,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白珏坐在白玏曾坐过的桌前,打开电脑,将读卡器与电脑连接,最后把SD卡插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