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了,忘记关手机也很合理。
“你憋住笑,我看你能憋多久。”
柏克恭手撑在她枕边,透过朦胧晨光细细瞧她。
卓年缓缓睁开眼睛,想怨他一句“你好烦”,对上他明亮眼眸的那一瞬。
呼吸顿止。
柏克恭嘴角微勾的笑意也渐渐收敛。
微光、鸟鸣、俯卧之间的距离过于亲近。
人与人的对视,是有情感联结的。
柏克恭避开眼神,喘息着直起身:“我去买早饭。”
吃完早饭,卓年和柏克恭终于不用再面对面偷瞄彼此。
他打电话给大物重修班的曹老师,帮卓年请假,随后叫跑腿给他送了衣物和电脑。
昨天穿的那件新中式家居服,他洗了。
卓年红着脸悄悄找出一件白色家居服换上,面面相觑后,见柏克恭下一秒借来了一个吹风机,在洗漱间把他那件吹干,她把脸埋在膝上。
护士来给她打针,卓年心跳平复下来。针头戳进手背那一刻,柏克恭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吸引她注意力。
阳光大盛,卓年靠在床头读金爱烂的文章,什么事都不用她做,她很舒心,也有些惫懒。
她接到年佑梦的视频。
这天是周日。
母亲节。
她刻意背靠毫无背景的白墙,想着,这样年佑梦看不出来她在医院,就不会在国外干着急。
柏克恭什么也没说,给卓年搬了张椅子,在她膝上盖好被子,调整输液瓶和镜头的距离。
人避开了。
年佑梦坐在咖啡厅里,穿着一身出入写字楼的白领西装,看向卓年披散着的长发。
“你这是刚起床?”
她语气很不好。
卓年因为生病,睡睡醒醒全凭感觉,没有起床一说。
她用没有扎针的手举着手机,抿着唇笑。
顺着年佑梦的话,报喜不报忧:“是啊,刚起床,所以可能唇上没有血色——”
“我这边十二点了!就算我和国内有一个小时的时差,你还能睡到十一点?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柏克恭刚接过外卖小哥送来的午餐,听到卓年和母亲之间的不愉快,轻蹙着眉心。
母亲节。
对他来说没什么特别。
即便在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里,他很想对秦芝说一声“母亲节快乐”,请她吃个饭,或是买点礼物送给她——
秦芝不需要他的亲近,只需要他适当隐形。
他清楚地知道这点。
但卓年不一样,为什么圆满的家庭还要对彼此冷脸?
年佑梦最看不惯女儿的沉默:“你没和我说母亲节快乐,也没给我买个礼物?”
“我有给你买泡脚桶,我想你会需要这个。但可能……”卓年解释:“转运仓运输很慢,没来得及送到。”
“你专业不是学得工业工程吗!那物流这方面你应该了解啊!”
年佑梦没耐心:“你不会早点买?非得掐着时间是不是?”
卓年低头无言,她不是机器,没有能力预测“会在今日到达目的地”的百分比。
年佑梦惯会朝亲人发泄情绪,过去的日子里,哪怕是因为丢了一只口红、洗头的时候掉了很多头发,她都会向卓年抱怨——你和你爸一个姓,都不会心疼人!
工作焦虑是常态,在她的节日里,企盼没能得到满足,年佑梦很失望。
“卓年你听听看是不是这样,那如果礼物过几天才到,我也可以怀疑说,是你今天听我说过这回事后,才想起来买的,是不是?”
“妈……”
卓年觉得荒谬,除了这一个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柏克恭接过她的手机,卓年不知所以然地抬头看向他。
“我帮你举着,你手放松。”
他用口型和她讲话。
卓年松开手,捏紧膝上的被褥。
滞留针要下午扎,柏克恭将她手背上的医用胶带细细贴好。
“我这边客户来电话了,你好好想想吧!”
视频挂断,卓年最后看到的就是母亲失望的脸,她浑身僵硬,眉眼低垂像是被雨淋到了。
柏克恭轻拍她的肩膀,扶着她起身靠回病床,放下床板自带的小餐桌。一一拆开外卖盒,还是寻常口吻和她讲话。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卓年依旧拥有一个可以期盼味觉刺激、未知欢笑的早晨。
“没有辣的东西,你看看你吃不吃得惯。”
卓年看向桌上满满当当的荤素搭配,接过柏克恭拆开的筷子。
柏克恭说:“不过就算你想吃辣的,我也不允许,所以你不要失落,只能生气。”
“生气?”
“对,发泄一下,揍我一拳。”
卓年笑容无力,没听过这种要求:“你不是说过,你很怕疼?”
“我是个男人,怕什么疼。”
柏克恭给她夹菜:“游云影教过我一句话,我觉得这句话说出来也很油腻,但如果能逗你开心,那很值。”
他爽快地说着,卓年头发太长,吃东西的时候不方便,他自床头柜拿了把梳子,站在她身侧给她梳头。
大手抚着她的头顶,顺到发尾。
卓年心脏怦然。
柏克恭红着耳尖:“我让你打我,这样等你情绪稳定后,你就会愧疚,你愧疚的时候我就会抓住时机,请你喝一杯奶茶,让你开心。”
她可以生气,因为可以发泄,可以愧疚,因为他会转移她的注意力。
但不能难过。
难过是有印痕的。
只有难过才会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