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着滴水的被褥,柏克恭的脸色如窗外的阴雨天一样灰败。
层层叠叠的暗云卷掀膨胀,仿若冲进了寝室。他的手心红肿,是大力揉搓被子的缘故。
异样的感受。
扭捏、不满足、隐隐带着一丝对自己的唾弃。
“你怎么下雨天洗被子?”
姜正昊刚给女朋友打包了午饭送去,淋了雨整个人就没了精气神,坐在桌子上烧了壶热水,想先爬上床睡一觉。
柏克恭把阳台上晾挂的毛巾抽出来扔他头上。
没回答他的问题,只哑着声音招呼一声:“我去洗澡。”
姜正昊懂了。
玻璃隔间内热气氤氲,男人肩颈紧绷青筋暴起。
柏克恭脑中不停回忆昨晚的梦境。
卓年一席白色婚纱,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扑进他的怀里。
当她全神贯注地抬望向他的眼眸,柏克恭满目震撼。
是……梦吗?
是啊,当然是梦,现实哪有这样好的事。
梦里的他只知道自己是她的人,谁都别再想隔离开他与她的距离。情难自禁吻她的额头,拦腰抱起她的膝弯,走上望不到尽头的红毯。
睡太久,梦太久,她说,他听。
偿其大欲。
人类内心的隐秘幽暗驱使他“难得糊涂”,任由心脏鼓动到呼吸不畅,仍旧讨厌清醒。
经验有限,这才梦不下去。
手机振动。
他的世界里只有卓年,便傻不愣登地以为是卓年在找他。
柏祖承:【你要知道,我和池萍是你的父母,我们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c。
【你一直不回家,邻里问起来,你让我怎么说?】
下一秒,柏克恭把他的微信删了。
世界清净。
自从上次和池萍撕破脸,他就不再把自己当成是增味儿柏家甜度的一块糖。池萍的“家和”,和他有什么关系?柏祖承的“万事兴”他也不会从中获利。
但不妨碍他的情绪低落下来,嘴角怅然若失的笑容转化为讥讽。
想卓年,想找她,但又不想让她成为他的房梁。
卓年共情能力太强,他不能给她带去坏心情。他是个有肩膀的男人,不能像没上过学一样哭着求她抱抱。
一不想,二不能。
他和卓年,谁都不许哭。
“柏克恭,你手机一直在响。”
姜正昊敲浴室门。
柏祖承的微信他都删了,还有谁会消息轰炸?
游云影?
柏克恭套上新中式黑色滑料睡衣,一手举着毛巾胡乱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打开门。
这件衣服是他想象中的情侣款,反正卓年也看不到。
从姜正昊手里接过手机。
蒋潇然的声音很焦急:“柏克恭!谢天谢地你总算接了!你快开车来校医院,我知道你有车!”
“做什么?”他的声音很冷。
“卓年发高烧,雨下得太大,我们叫不到车!”
柏克恭扔下毛巾,只听到蒋潇然那边一片混乱。
杨颂嚷嚷着:“身份证!卓年的身份证呢?沈韩我不是让你揣着吗?这咋是你的校园卡呢?”
“啊我给错了,卓年的身份证在这……阿姨转院手续办好了吗?”
三个人乱成一锅粥,都不用蒋潇然再说卓年的身体状况,柏克恭已经拿了车钥匙出门。
一阵风吹过,带着沐浴露的香气。
姜正昊捧着杯热水,小口抿着,看见落在地上的毛巾,抬眸瞥一眼柏克恭的背影:“外面下雨你不拿伞吗?”
“砰!”
门关上。
“……这家伙,衣服都没换。”
因为教材编写,小蓝宝一直没退租。
柏克恭开着那辆蓝色越野,直奔T大校医院。
隔着蒙蒙雨帘,远远望见卓年强打着精神站在檐下时,他的腿僵硬,在路中央狠狠踩住了刹车。
她穿了短袖和牛仔裤,短袖塞在牛仔裤里,外面罩着一件米色大衣,仍旧掩盖不住的清瘦。
他知道卓年在看他。
重新发动车辆,停在她面前。
手刹拉得急,开车门跑进雨里。
“柏克恭。”卓年叫他。
声音有气无力。
惊讶他怎么穿着家居服就跑出来了。
柏克恭二话没说,在卓年身上兜头罩了张毯子,拦腰抱起她小心翼翼放在副驾驶位,给她系上安全带。
卓年拿下蒙头的毯子,一瞬不眨地瞧着他,他弯腰站在车外,雨水打在他的脊梁上。
柏克恭伸手抚了抚她的鬓发,她的发如他一般汗湿。
“睡一觉,有我呢。”
他声音很稳。
于是卓年也没再说些无用的关怀,听话地闭上眼睛。
蒋潇然举着伞站在车门外,给拎着大包小包的杨颂和沈韩开了车门。
到了医院,卓年听到手刹声,睁开眼睛,想自己下车。
仍旧是被毯子兜头的待遇。
“你这样,会让我以为自己被麻袋套走了。”
卓年靠在柏克恭的怀里,柏克恭抱着她走,走得很稳。
医院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她被抱着走实在无需引起路人的注意。
但她终究还是不适应,脸红红的,轻笑出声:“我只是发热,不是什么大病,你和我室友这样慌,我会有压力。”
柏克恭低沉的声音响在她头顶:“这毯子是蓝色的,蓝色麻袋你如果不喜欢,明天我就换个七彩的。”
“端午节要到了,你要把我包成一个粽子吗?”
“你这么瘦,顶多包成一个摔炮。”
柏克恭隔着毯子,心疼地用脸颊贴了贴卓年的额头。
反正卓年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