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手机,预约了洗衣房的三号机子,把床单拆下来,塞在洗衣篮里。
洗衣液沉得很,为了图方便,卓年直接倒在了床单上。倒一点,把床单折一下,再倒半勺抹一抹,直到床单沁润,发出清新香气。
沈韩的剧本因为卓年的那句“没有故事”再度进入瓶颈。
杨颂的恨铁不成钢和蒋潇然炉火纯青的逗哏本领,成了宿舍的热闹来源,卓年也就没多提——她刚收到柏克恭的一箱酸奶。
当然,她不会白收,蹲在墙角拾掇拾掇“屯粮区”,还礼一箱每日坚果。
杨颂瓜子嗑得吱吱响,大姐大的派头很足:“这样吧!你给我个设定!”
她膝盖上放着一个垃圾桶,用胳膊肘压着,“我想想这类人会怎么说话,总比你自由发挥写些‘很久没见少爷笑得这么开心了’来得容易。”
蒋潇然就算锻炼也不会离开她的宝贝床,在上铺蹬了会儿空中自行车,气喘吁吁地点头应和:“没错!”
沈韩的笑眼隐在镜片后,抿唇说:“男主毒舌,你们知道的。”
杨颂张了张口,瓜子皮挂在嘴角要掉不掉的:“你……”
“你”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沈韩以为她吃到了坏瓤儿,贴心地递过去一瓶水。
杨颂面无表情地接过,瞥一眼正在纠结洗衣次序的卓年——卓年拿起一瓶柔顺剂,举到半空放下,复又拿起来,读一读上面的使用说明,皱眉思忖一会儿,又放下。半晌,索性多倒了一点洗衣液。
杨颂:“……”121宿舍没一个正常的。
她学着卓年的平静口吻,微笑着,对沈韩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很惊讶,我没骂你,我忍住了。”
沈韩歪头表示懵逼嘞。
蒋潇然逗哏上线:“什么是设定嘞?设定就是说你要设定一个情景。”
毒舌男的人设谁都知道啦。
杨颂憋住呼之欲出的暴躁,笑得更“婉约”:“看来我在你这儿能修养性情。”
“我明白了,”沈韩难得机灵:“你刚刚只说了一个‘你’字,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其实什么都说了。”
她推了推眼镜:“你就是下一任‘柏克恭’,你来看看,我写到柏克……不是,写到男主父母不同意他和卓……不是,不同意和女主在一起,以身世作为基础,列举他和女主的不般配,这一块是不是很催泪?”
卓年目光倏而呆滞地盯向虚空一点,随后视线移向沈韩的电脑。
杨颂和蒋潇然将电脑屏围得不透光,她看不到。
“别总在自己不拿手的领域晃悠,”杨颂一目十行,一手撑在桌面,一手搭住沈韩的肩膀,“你没有谈过恋爱,但选择单打独斗直闯言情剧本,我只能说你很有勇气。”
“我挺拿手的。”沈韩瘪着嘴,显然很满意她所写的腻歪恋爱。
杨颂不放过她:“不提别的,光是男主父母棒打鸳鸯这里,如果算是催泪的话,那大概是在露天旱厕。”
“什么意思?”沈韩无辜懵懂地看向她。
逗哏蒋潇然抱起胳膊,适时接话:“意思是说屎臭得熏眼睛,嗯,那种催泪。”
卓年拎起洗衣篮:“沈韩。”
她想说点什么,最起码不要为了戏剧冲突而减伤“好运设计”。
三个人一齐回头。
卓年避开他们的眼神:“不要拿柏克恭的身世来做文章。”
她说得恳切:“这是我的拜托。”
洗衣房轰轰震响,晃荡的机筒低低嗡鸣,卓年隔着玻璃罩,看向里面旋转的漩涡。
晕乎乎的世界,晕乎乎的人生,谁的目标才称得上清晰?谁的灵魂才称得上干净?
谁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并且能够持之以恒目标专一?
卓年扪心自问,自己的那句“拜托”究竟是出自什么心?
在她看来,蒋潇然和柏克恭认识更久应该更为亲近。蒋潇然都乐得凑热闹,她为什么偏偏看不过去?
江南相遇,北方重逢。
她和柏克恭书店共处,雨中分别,课堂对视,散步还礼……
卓年突然想到,过年在舅舅家和年骞视频时,曾听到他讲一句话:“和分手的人再遇,见面不说话就是对彼此最好的交代了。”
年佑金的儿子年骞今年27岁,曾交往过一个女朋友。
是在大学食堂惊鸿一瞥,随即便上前要联系方式的初恋。
他和初恋如很多相知相交的情侣一般,亲吻,拥抱,陪伴一段时光毕业就分手。
是女方主动分的手。
因为异地太久。
年骞驻守在边疆,一年放不了几天假,年假时他去女方的故乡旅游,是真的抱着只想体验风土人情的目的。
世界这么大,没有联系,不知生活,凭什么能在同一分同一秒同一个点位看见彼此?
偏偏遇到了。
卓年觉得很浪漫,年骞嗤之以鼻:“我们就是陌生人,谁也没看谁,心里肯定都在想,冤家路窄。”
“分手了就做不成朋友我理解,但分手了,连目光都不要相交吗?你们是认识彼此的,不是吗?”
“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的人……?”年骞没把话说完。
卓年当时很不乐意:“对视仅仅是打招呼,证明,我心里曾有过你。”
我心里曾有过你。
卓年俶而眼神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