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克恭两根手指捏着张页的手机,转了一圈又一圈,懒懒笑了:“你俩没腿吗?”
“什么?”池萍语气变了。
“我身为柏家的牛马,为你们跑这么多次,偶尔也想当人,溜溜猴,给自己也逗个闷。”
他挂断电话,侧眸问蒋潇然:“卓年的手机?”
蒋潇然点头。
于是柏克恭在张页惊惧的眼皮子底下,指头轻轻一松。
手机磕在草地上,屏也裂了一条缝。
他给了张页一个痛快,张页的惊惧,却只是因为要花钱。
名校给了张页在外的光环,但没给他内在的底气。
他报道前一晚一个人坐火车来B市,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没带,因为舍不得花钱买被子,躺在木质硬床板上凑合一晚。他拿不出资金去和室友一起外出旅游,他和室友因为冉枫君那件事吵架,他的眼界不足以和对B市熟门熟路的富二代交谈。
他因自卑而缺乏上进心,他没有人脉,他只认识不幸运的蒋潇然。
恰如这一脸贵气的灰西装只是路过,只需说“丑得千奇百怪”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像书店那个旗袍女孩说的“二百五”一样。
就能让他低下头,攥拳都是慢动作,平衡半天悬空的心跳。
恰如只需这一身熏有昂贵香水的灰色西装,就能去嘲笑他磨破皮也不换下来的麻料短裤,嘲笑他的屏息紧绷,让他扣紧拖鞋的脚趾去寻找捻磨一颗砂砾。
滚进脚底板,随他一起走进屋的砂砾。
他承认他不成熟,他承认他想要的太多,这使他不敢去看任何比他强硬的眼神。
不顾踉跄,直接跪向手机的方向,捡起来检查。
没放下脚撑的自行车摔倒在地。
蒋潇然闭上眼睛。
柏克恭不在意一个穷人出于何种理由变成了势利眼和守财奴,他弯腰瞧着,觉得张页很没有骨气。
“蒋潇然,”柏克恭目不转睛地盯了张页一会儿,突然直起身,放大音量:“你憧憬爱情这么久,就找了这么个玩意儿?”
蒋潇然追星只当女友粉,她爱上过很多的男人。
或高大,或幽默,她渴望在他们身上扩展自己对幸福的畅想。
“你闭嘴!”蒋潇然觉得羞耻。
“你还打算带他见家长,听说你还忙前忙后给他烤串吃?”
“你够了……”蒋潇然听不下去。
“这么个玩意儿,就能让你揣裤腰上当块宝,你俩谈了多久?一年?两年?”
“其实我早就想分了,”蒋潇然满脸懊悔,“但我不想承认,我选错了。”
“你脑子这么笨,少和卓年说话,我怕你气着她。”
柏克恭瞥她一眼,闲闲踱步上前,一手攥紧张页的胳膊让他的背挺直了。
张页被他从地上拎起来,觉得自己的手臂被豺狼咬住。
他挣脱不开。
“蒋潇然,你的拖泥带水,连累卓年忍气吞声,你应该长点教训,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柏克恭眯眸。
“我知道,昨天卓年也对我说过这句话。”
昨晚在球场,张页踮脚蹲在地上,造成了要下跪的错觉,给蒋潇然吓了一跳。
在那一刻,她发觉自己只是对爱情有憧憬,对爱情的向往充盈了自己的感官,而不是喜欢他这个人。
张页付出对自己而言的最低成本,换取妄想中的宽恕原谅。
她想,谁心软谁是傻子,他挽回的不是一份感情,而是延长她会为自己盈利的时间。
临睡前,卓年听到她这样解释,思量很久,最终抱着被子爬上铺,和她躺在一起。
宿舍床狭窄,她们侧对着面向彼此。
“我帮亲不帮理,他不想分手,他就一定会示弱,而你们如果复合,那份感情绝不会纯粹,憧憬恋爱没有错啊,你也别自责糊涂,只是他不配你。”
卓年的被子香香的,是很淡雅舒神的花香,如她这个人:“你如果复合,我就……”她想了很久措辞,“吃食堂的时候,我就再也不帮你拿筷子了,你得想清楚。”
还是姐妹和吃饭更重要,蒋潇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杨颂性子莽撞,为了点醒蒋潇然这位傻姑娘,她偏偏要耳提面命这段糟心经历。
学着她当初在宿舍的样子,“阴声怪气”地复刻:“他天天问我吃得好不好,我挺感动的。”
卓年帮腔,还是那副温柔语调:“感动不是喜欢。”
杨颂:“我也不知道喜不喜欢。”
卓年:“不吃亏的前提下,不排斥可以试试。”
杨颂忽然捏起腔调,拔高声音:“可是在一起了就要一直在一起啊!怎么能试试呢?!”
蒋潇然听不下去了:“……我想抽我自己。”
“犹可说也,就不算迟。”卓年给她盖了盖被子。
她穿着米白色的睡衣裤,取下头发上的月牙簪,长发披散在枕头上侧躺着,窈窕婀娜,秀婉从容。
蒋潇然声声发颤:“如果给我一亿和回到过去两个选项,我一定毫不犹豫选过去!”
卓年眉眼弯弯:“我选一亿,”她乐不可支,“一亿不管我回到过去多少次,都挣不出来啊。”
蒋潇然挠她的痒:“……你变幽默了。”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