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潇然眨了眨眼,带他去超市了。
张页挑了切一半的大西瓜,捧着去结账时不小心碰掉了货架上的薯片。他没注意,一脚将薯片踢到了货架底下。
张页放下西瓜,跪趴在地上伸胳膊去捞,怎么也捞不到。
蒋潇然看不过去,拉他起来:“你别捡了,买下来不就行了?也就三块钱。”
张页沉默不语。
他没见到蒋潇然妈妈,在门口见到了“邻居家孩子”。
“你好,我是游云影,比蒋潇然大一岁,你跟着她一块叫我哥吧。”
游云影大方伸手,白色短袖塞在牛仔裤里一角,是与他不同的清爽。
蒋潇然把西瓜和零食交给保姆,转过头踢了游云影一脚:“回国不知道姓什么了?叫什么哥呀,柏克恭呢?”
“秦芝找他有事儿,他来不来还不一定,吃饭前我再给他打个电话。”
张页注意到蒋潇然和游云影之间的熟稔,也注意到游云影说这话时瞥了他一眼,明显是因他在,才话说半分掩盖私事。
蒋潇然抱怨:“唉,我不想叫他,我妈非得叫。”
张页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客套笑了下。
游云影开车带他们去吃串,说他和柏克恭是这家店常客。
那却是张页第一次吃自烤串。
略带拘束地坐在磨砂玻璃环绕的包厢里,蒋潇然烤五串分给他三串。
“听说你是金融系班长?”游云影在调蘸料。
都是人精,张页听懂了他的弦外音:“班干部投票选举,投票前我给室友和一些同学带了特产,大家可能觉得我挺会来事儿,就选我当了班长。”
“嗯,你挺会来事儿。”游云影话没挑明。
张页脸红了,蒋潇然问起,他借口是被火熏的:“你歇歇,我来烤。”
游云影瞥他一眼,和柏克恭打电话:“所以是你弟骗你去请他吃肯德基?不来了?你吃肯德基不吃串?”
蒋潇然给张页调蘸料,乐得开了瓶啤酒:“他不来正好!”
张页插不上话,烤好几串放在架子上,借口去洗手间。
因为找不到路绕了远,绕到包厢背后。
听到游云影的一番苦口婆心。
“我跟你说,一会儿你别抢着买单,我看你有点钱不知道怎么花好了,这种场合他买单才对,知不知道?”
“不是说这顿饭是为了感谢他吗?难道不是我请客?”
“大哥,你妈妈啥意思你不知道?我在这呢,你觉得我会让你掏钱吗?”
张页透过玻璃光影,看见游云影倒了杯啤酒。
“再说了,如果未来我见到我女朋友家里人,我不光请客,我还安排下一波的KTV,不陪我老丈人喝尽兴了,我都不配进我女朋友家门!”
张页看了下手机余额,这一顿饭少说四百块,他的心脏悬空着荡悠。
“行行行,你未来女朋友知道这事儿,肯定倍儿满意你!”蒋潇然敷衍游云影,“但张页家里情况我也和你说过了,能让他少花点是一点吧。”
张页听到这,登时攥紧了拳头。
之前蒋潇然要给他邮寄礼物,向他要家庭住址,张页瞒了她,告诉她市区一家超市的地址。
后来还是蒋潇然无意中看了他的身份证,才知道他住在哪儿,蒋潇然觉得被欺骗就和他吵了一架。
和好后他以为她知道他的顾虑。
可她为什么要说出去?
游云影说:“我知道他家境,但家境和他人品无关,如果我有一天缺钱用,我出去借钱也得请我女朋友家里人吃饭。”
他补了一句:“哦对,我也有手,我不会让我女朋友烤串伺候我。”
张页回到包厢,吃了几口肉串后,开始和游云影拼酒:“哥,酒品见人品,我先干你随意。”
游云影叼着牙签开了一瓶,确实挺随意的,啤酒能醉到哪去?他踩着箱喝也不是没有过。
可……
张页醉了。
张页站不起来了。
张页被蒋潇然扶着才能晃悠走两步。
蒋潇然怪游云影:“你看你给他喝得!这得多难受啊?”
游云影望着晕晕乎乎的张页,眉梢挑了挑,边买单边说:“后来我不让他喝,耐不住他非要喝啊!你个小白眼儿狼,我哪知道他酒量这么浅,几瓶啤的就倒了!”
“你现在知道了!”
“我现在只知道,柏克恭选择吃肯德基,真是太正确的决定了。”游云影给他们打了车,拖腔带调地抱怨这一句。
张页闭着眼睛坐进车里,耳中听得分明。
一年一轮转,张页还是那个没能逃离家境束缚的张页。
他没有选择自食其力,他有蒋潇然,他觉得他不需要挣钱。
张页望着眼前的西装男人,昂藏七尺,仪表不凡,他突然想到昨晚的事。
昨晚他因为去了异性朋友生日宴,惹蒋潇然不高兴,他哄不好她,破罐子破摔:“蒋潇然,我知道你和你前室友相处不好,之后也没什么心情认识新朋友,人比较孤僻,所以你无法理解我有很多朋友在一起。”
显然眼前的男人和蒋潇然相识,看来他就是那个柏克恭。
会不会和游云影一样难缠?
张页心里骂了无数遍脏话,瞥一眼近在眼前的灰色西装,目光躲闪,转而去盯共享单车坏掉的刹车把手。
被无数人摸过的胶皮泛着油光,他却握得很紧,手指动一动想证明自己没有僵硬,却掰不动生锈的废铁。
没人去动脚撑,张页脊背趴伏,双脚撑地晃悠了一下。短裤没有弹力,裤脚磨得大腿痛,他低头检查有没有破皮,浑身毛孔都在警示——柏克恭正俯视、打量、贬损他。
轻视他。
下课时间让一群大学生如湖上正往岸边飞的黑天鹅,扑扇翅膀“哒哒哒”地昂首离开。
“不行了,累死了,我要回寝室点杯奶茶,然后睡觉!”
“别睡了回来再睡!我们去游乐场吧!这两天开园两周年,票价减半呢!”
……
张页自嘲笑了,因为路人的一段寻常对话,他想到:他每次买奶茶都是为了在蒋潇然面前刷脸;他只去过一次去游乐场,是两年前游乐场试营业请的托,二百块钱就能让他坐无数次的过山车。
因为他发现,此刻较劲僵持的,只是他与名叫“抬起头”的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