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天之后,十六岁的太宰治就开始频繁地做梦。
他总会梦到年轻又漂亮得惊人的阿尔文,坐在那个一点儿都不衬他的黑色办公室里,叽叽喳喳地跟他搭话,火焰一样的头发和太阳一样的眼睛闪闪发光。
像是黑暗里独自燃烧的小太阳。
【真无聊啊,阿治,你除了天天坐在这个灰朴朴的房间里、用笔在一堆无聊得纸上写写画画之外,就没有别的事了吗?】
【好的好的,不是“阿治”,是“太宰先生”,太宰先生,可以了吧?真搞不懂你们人类怎么会那么一大堆讲究。】
【哇,今天又有人来刺杀你耶!哇,那就是异能力吗?好漂亮!哇!没想到那个矮矮小小一丁点儿大的小中也竟然能举起一栋楼——当然我最喜欢的肯定还是你啦阿治——有意思有意思,中也再来一遍,就刚刚那个,再来一遍!】
这实在很难评。
太宰治完全不知道这些梦境究竟是他自己的妄想,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主要是梦里的“阿尔文”嘴太碎了。
像是叽叽喳喳的小鸟,话儿又多又密,竟比刻意发挥之下的太宰治还要能聊,聊得太宰治脑袋嗡嗡的,以致于有一段时间太宰治睁眼闭眼都是阿尔文的声音。
【阿治,我好无聊,你快来哄我,或者我来哄你也行呀!】
【太宰先生,这本书说,恋人之间是需要夸奖的,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夸过我?我要生气了哦!】
【什么啊,你是不是在敷衍我?竟然说什么“爱看书就多看书”,可谁看书是看“最棒的幼师”?你是在把我当小孩子?还是在暗示我跟小孩子一样?唔……好吧,这本书其实还有点意思的……】
【阿治?】
【阿~治~】
【太——宰——?】
【太!宰!先!生!……哼!】
太宰治每天醒来,几乎都要第一时间揉揉自己嗡嗡嗡的脑瓜。
而之后,很快的,太宰治确定了一件事:
阿尔文年轻的时候,那是真的很能说。
性格跟现在这种成熟稳重、甚至疏离神性的样子完全不同——除了都对人类一无所知、并且都可爱这一点之外。
所以,梦里的那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那这些梦未免也太过离谱、太过不可思议了。
可如果是真的,阿尔文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为什么自己会失去所有关于阿尔文的记忆?
他和阿尔文,为什么会是气氛那样微妙的“恋人”?
太宰治实在是有太多太多困惑。
于是他开始“思考”,试图让这些凌乱如碎镜一样的记忆拼贴起来,甚至试图引导自己的梦境,让梦里完整的故事呈现出来。
太宰治做到了。
虽然……在这中间出了点其它的微妙故事。
或者是事故。
·
又是一阵似梦似醒。
太宰治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办公室里,桌上摆着熟悉的文件。
但太宰治知道,自己并没有“回到过去”。
因为在他的过去里,在他成为首领后,这个办公室的窗户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这一刻,太宰治几乎有些发怔地看着桌上跳跃着的明媚阳光。
但很快的,他抬起头来,目光在透亮的窗户、繁华的城景掠过,落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港口mafia的首领办公室里是没有沙发这种东西的。
至少在太宰治成为首领的那段时间里没有。
可现在,这个太宰治记忆中黑暗、压抑、空旷甚至阴森的房间,挤进了一看就能躺得很舒服的长沙发、一只毕加索风格的咖啡桌及咖啡桌上的可爱小零食、数个高高低低的小书架及书架里乱七八糟的书籍。
甚至太宰治还在办公室角落里看到了一只金色的鸟笼!
看着这个风格剧变的办公室,又看了看疑似从某个名侦探保险柜里偷来的小零食,太宰治下意识揉了揉眉心。
人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很无语。
像是察觉到了太宰治此刻剧烈的心情波动。
躺在长沙发上翻书的阿尔文敏锐抬眼望来,长而微卷的金色眼睫轻轻一眨,眼瞳泛着迷糊的水光,似醒非醒,但那张年轻漂亮的脸却在理智回笼之前就对太宰治露出了笑。
柔软而明亮。
既不像太宰治讨厌的狗那样粘人到可怕,也不像猫那么高冷而若即若离,倒像是——
一只话超多的神经病小鸟。
【太宰先生,我看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你要来看一看嘛?】
熟悉的声音一响,太宰治就开始脑袋疼。
可他的身体却像是有了肌肉记忆一样,下意识放笔,叹息。
【你又想怎么样?】
这个声音有些疲倦,有些冷漠,还有拿捏得恰到好处的疏远冷酷。
太宰治很清楚,它不属于平行世界的任何一个【太宰治】,而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是港口mafia扩张到极致后,每天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去工作,以致于连睡眠都快要彻底告别的自己的声音。
但是……
但是当“阿尔文”看过来、呼唤自己的时候,自己停下了。
——真的吗?
就连如今确认自己是喜爱着阿尔文的太宰治,都不确定那时候的自己是否会做出这样柔和的反应。
他一直以为那时候的自己是不能、无法停下来的。
就像是那扇明亮的窗户,在他记忆中也是永远不该打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