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蹲在角落里的阴郁小蘑菇啊!
阿尔文差点脱口而出。
但很快的,阿尔文想到那只火冒三丈的小蘑菇,还有他的大声抗议,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没有让异世界的太宰治看他的笑话。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
阿尔文想了想。
“大概是瓶子里的魔鬼吧?”
“……瓶子里的……魔鬼?”太宰治有一瞬间的困惑。
阿尔文说:“是啊,太宰君应该也有听过那个瓶子里的魔鬼的故事吧?有一只魔鬼,被关在瓶子里很多很多年……”
“稍等!”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似乎还有些心情复杂的太宰治瞬间振奋起来。
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不怀好意道:“阿尔文先生,你不介意我录音吧?”
阿尔文:“……”
小蘑菇啊小蘑菇,异世界的你真的好喜欢坑你自己哦。
他看起来真的好想要看你的笑话呢。
但阿尔文想了想,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随意点头:“当然可以。”
于是太宰治兴致盎然地出门了。
咔嚓。
他开门出去了,在不远处的房间里飞快地摸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然后,咔嚓——
开门声又响起了,他打开阿尔文的房门,但脚步却凝固在了房间之外。
这一刻,阿尔文听到门外的人轻轻屏息,心跳快得不可思议,几乎像是在畏惧着什么。
“怎么了?”阿尔文困惑问,“录音笔这就拿来了?”
“啊……嗯,是啊。”那人低低回答,声音有些含糊,近乎战栗。
阿尔文有些疑惑,不明白只是去拿个录音笔而已,为什么会这样激动。
还是说看异世界的“自己”的笑话就这么让人兴奋吗?
不过这位太宰先生要失望了,阿尔文没准备说那些可能会让小蘑菇丢脸和生气的话。
阿尔文说道:“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啊,对了,‘瓶子里的魔鬼’,这就是我对我那个世界的太宰君的印象。
“那个故事不是这样说的吗?有一个魔鬼,他被关在瓶子里很多很多年。被关起来的第一个一百年里,魔鬼想,如果有人把我放出去,我可以给他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但那个一百年里没有人放走他;后来,在被关起来的第二个一百年里,魔鬼想,如果有人把我放出去,我可以给他无穷无尽的权势,但这一个一百年里,依然没有人放走他。
“于是第三个一百年里,魔鬼想,如果有人把我放出去,我一定要吃了他,而不巧的是,这一百年里,有一个渔夫找到了它,放出了它……对我来说,太宰君就像是那个被关起来的魔鬼。”
门口那人轻轻开口:“那你呢?你是那个被吃掉的渔夫吗?”
阿尔文笑了笑:“不,我不是故事里的任何人,我只是偶然捡到摔碎的瓶子的人。所以我想,对魔鬼来说,我应该是个很讨厌的人吧?毕竟这个瓶子束缚过魔鬼的自由,让魔鬼用尽一切手段都想要摆脱……
“我能理解魔鬼,我真的理解他,但我也真的很可惜那个瓶子。我想,如果瓶子完好如初的话,那一定是一个很漂亮的瓶子吧?
“所以,如果太宰先生你想要问我对我们世界那位太宰君的印象,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一个曾经被关在瓶子里的魔鬼;而如果你要问我与太宰君的关系,那可能让你失望了——我只是一个没有出现在故事中的、捡起了瓶子的人,仅此而已。”
这一刻,阿尔文听到门口那人的呼吸缓缓恢复。
可那人的心脏却越跳越快,如同擂鼓。
“真的吗?”那人向前一步,“你仅仅只是一个捡到瓶子的人——你是这样想的吗?”
阿尔文“看”向那人的步伐,有些走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当这位“太宰先生”不说话不走动的时候还好,他一开始行动……阿尔文就感到熟悉过分了。
熟悉到几乎以为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异世界的“太宰治”,而是会拽着阿尔文领带,一边喵喵抱怨一边理直气壮向他讨要“补偿”的小蘑菇。
因为太宰治与【太宰治】的脚步声是不一样的。
这个世界的太宰治似乎是习惯了神出鬼没地打探情报,他脚步很轻,也刻意抹去了个人特色,当他悄然融入了世界的声音之后,哪怕是阿尔文都很难只靠听觉将他分辨出来。
可阿尔文熟悉的那位“小蘑菇”不一样,那是一个很体贴的年轻人。
当确定了阿尔文是真的看不见之后,他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可能是觉得之前的试探很不好意思。
可当他再次出现后,或许是出于补偿心理,他开始做一些彰显他存在的事,比如说见到阿尔文后刻意放重的脚步,比如说口袋里总会多放一卷的备用绷带,比如说去往陌生地方时不着痕迹地为阿尔文引路,等等。
这些微小又贴心的细节,就像是流浪猫试探钩住衣角的伸爪,让阿尔文的心都化了。
所以,哪怕乱步和森助理一直在抱怨他的眼光,兰堂和中也一直在强调【太宰治】的狡诈,但阿尔文就是觉得,那是一个柔和体贴得近乎可爱的人。
——不是阿尔文对待【太宰治】太过特殊。而是【太宰治】对待阿尔文太过柔和体贴,所以阿尔文才忍不住想要待他更好一些。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走神的时候。
阿尔文迎着这位“太宰治”的视线,想到那个越来越活泼的小蘑菇,不由得露出微笑。
“是啊,当然是这样——捡到瓶子的人。除了这个答案,还会有什么别的说法呢?”
“当然有!”
那人大步走近,挟着微冷的海风,在沙发前的阿尔文面前停下,俯身直视阿尔文的眼睛。
这一秒,阿尔文心中越发怪异了。
因为这个姿势……太熟悉了。
那个小蘑菇每次生气的时候,都会踩着咚咚响的脚步,气势汹汹地在他面前停下,然后——
伸手揪住他的领带。
就像现在这样——
在来人伸手的那一瞬间,阿尔文终于露出了愕然表情。
这一刻,阿尔文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打开门后,来人在门口处凝固的呼吸、急促的心跳。
也明白了他衣角的冷风,熟悉的脚步。
可阿尔文明白得似乎有些晚了。
因为他的“小蘑菇”,这一刻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生气。
“你不是捡到瓶子的人,阿尔文。”他的声音有些发抖,让阿尔文辨不出是气愤还是恐惧。
“你不仅捡到了瓶子,你还捡到了瓶子里的魔鬼。”
“你打开了瓶子,好像没有要魔鬼做任何离开或留下的选择,但你擦干净了瓶子外的淤泥,修补了瓶子上的裂痕。”
他的声音越来越快。
“你将瓶子放在阳光下,唠唠叨叨地告诉魔鬼世界光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魔鬼本来可以不用知道这些,他本来也不屑知道这些,可是你——是你抓着魔鬼的手,强迫他看到了夏天的花,秋天的雨,强迫他看到了世界的每一个变化、每一个人。”
“你让瓶子变成了世界,你还让魔鬼变得不再像是魔鬼,然后你跟我说,你跟魔鬼没有关系?!”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不可能的,阿尔文,不可能有人在对魔鬼做了这些事后还能全身而退,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
“如果之前我说得不够清楚、说得太过委婉,以至于你这个木头脑袋完全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那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阿尔文!”
“我对你——”
——咔嚓。
这是门板不小心被什么人捏成渣渣的声音。
这一刻,房间内的年轻人和阿尔文齐齐一顿,齐齐看向门外。
而门外,则整整齐齐地站着目瞪口呆的武装侦探社一行人——除了疑似被平行世界的自己替换的【太宰治】。
江户川乱步看了看阿尔文,又看了看【太宰治】,又看了看阿尔文,又看了看【太宰治】,轻轻眨巴着眼睛,发出了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赞叹:
“哇,这可真是——”
“你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