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涯轻轻扯开姜月情搭在她臂弯的手,不动声色地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她方才借接触之机探过,此女只是凡人,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
她倒了一杯清茶递给姜月情,温声道:“莫急,他究竟与你说了什么?”
姜月情掩面拭去颊边并不存在的泪水,颤声道:“他咒我死。”
越涯一时无言,疑惑地看向谢不闻。他平时给人算命都是往好处说,否则摊子都不知道被掀翻多少回了,这次怎会如此反常?
谢不闻接过话:“姜姑娘,我说你会死于穿肠毒药并非胡诌,只是将我看见的如实相告。你常年与草药打交道,定有亲自试药的时候,还是小心为妙。”
姜月情神色一黯:“这些话自不必你来说,天下没有我姜月情解不了的毒。”
谢不闻继续道:“你可知我这双眼睛因何而瞎?”
一片沉默。
谢不闻饮尽杯中凌波仙,一本正经道:“便是窥见太多天机才遭反噬的。”
越涯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她为什么会对谢不闻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叶逐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可你如今这样,还能看得见?”
“有些事,不必用眼,而该用心。一般人我不轻易帮他看。”
姜月情微微一笑:“那给你一锭金的是不是就能看?”
“偶尔冒一下险也不是不行。”
“姐姐,你听见了吧?”姜月情眼眶更红,“他就是这般忽悠我的,一锭银子给我算出如此晦气的运势,非让我再加一锭金才肯说消灾之法。可他说的话,我又如何敢信?”
越涯扶额,现在她清楚海棠酥和凌波仙是怎么来的了。
她对叶逐尘道:“叶十一,你先借我一锭银子。”
叶逐尘手一挥:“我们之间何须谈借?”
他取出一锭金放到姜月情掌心,眼中笑意要漫出来:“姜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姜月情扯了扯嘴角,“公子定是认错人了。”
“可我总觉得你有些眼熟……”叶逐尘低声呢喃。
越涯隔着面具望向姜月情,同样的杏眼相对,翻涌着彼此看不透的暗潮。
“姜姑娘可擅医道?”越涯问。
姜月情将金子收起来,含笑道:“眼疾医不了,脑疾能医。”
谢不闻置若罔闻,兀自饮酒。
越涯尴尬地笑了笑。
“多谢姐姐帮我。”姜月情拜谢越涯。
越涯扶住她:“无妨。”
叶逐尘道:“那我呢?”
“你?”姜月情将桌上的海棠酥推到他面前,“多吃一些吧。”
姜月情离去,叶逐尘贴在门边目送那抹纤薄绯影。
“叶十一,人都走远了,你还要看多久?”越涯已快将海棠酥吃完了。
叶逐尘还沉浸在方才美人回望的眼波里。
花花掀开眼,撅着屁股伸了个懒腰,看准角度,一跃而出,稳稳落在叶逐尘面前,跳起来给了他一个无声的巴掌。
“呆子,还看!正事儿还办不办了!”
叶逐尘一抖,捏住花花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你莫要太嚣张,敢打小爷?”
花花挣扎着跳到越涯怀里,瞪圆了金瞳。
叶逐尘狞笑着逼近:“你胖得跟球似的,不如把你炖来吃了,说不定能让我长些修为。”
谢不闻火上浇油:“它的肉定然不好吃。”
花花狂怒:“你们这些人类没有一个好东西!除了盈回。我恨你们……”
越涯抓住扭动的猫头,幽幽道:“你再继续说话,小心修士听见了将你抓去,到时候剥皮还是拆骨可就由不得你了。”
花花恶狠狠地夺过越涯手中最后一块海棠酥,不再讲人话。
可叶逐尘却停不下来,他又贴上来问花花:“你为何知道谢兄勾……私下见过姜姑娘?”
这一问倒是提醒了越涯,她戳了戳黑猫。
花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们身上有一样的味道,你们都闻不到吗?”
越涯确实未曾察觉一丝异味。
谢不闻掸了掸袖子:“我不过是多要一锭金,姜月情便恼羞成怒,放了许多六翅冥蛾围攻我,这气味应当是六翅冥蛾的鳞粉。”
越涯道:“你说的这种蛾子可是通体白色,翅有彩光?”
谢不闻点头。
“你不是看不见吗?怎知那蛾子是六翅?”
谢不闻一顿,掩唇轻咳两声:“六翅冥蛾振翅之声较为特别,幼时我母亲同我讲过。”
“冥蛾目不能视,以花为食,可以入药,但它真正擅长的乃是追踪。所以,姜月情对我出手必然别有用心,阿涯,你勿要轻信她。”
“那你呢?”
对我是否别有用心?
越涯目不转睛盯着他的白绫。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
叶逐尘终于有机会插上话:“我们在萍水阁见到过六翅冥蛾,苏郁离还把那只快死的蛾子放进铃兰养着,难道她与舜荷都认识姜姑娘?”
“也许是。但认不认识没那么重要,出了越城,我们日后不会再见。”越涯起身向楼上走去。
叶逐尘面上是难以掩饰的失落。
回到房间,越涯才重提要入揽芳华之事。
据舜荷所言,宁如玉疑心深重,行事谨慎,连睡觉都要老道帮他布好防御的阵法才肯上榻,想来是知道死在自己手上的无辜性命太多,怕夜里有冤魂索命。
但他有一个癖/好,喜欢救女子,尤其是落难的美貌女子。
只要越涯装得可怜些,以她的姿容,定能进入揽芳华。
舜荷甚至已经帮她想好了计策。
卖身救兄。
“叶十一,只好请你扮作我的兄长了。”越涯散开发髻,正对镜自照。
她在想,如何才能让这张脸看起来饱受磨难而又不失清丽。
叶逐尘转眼将失落抛诸脑后,却又被谢不闻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