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以指尖写下姓名,姜月情。
六次摇晃后,三枚铜钱自龟腹落下,一字排开,谢不闻一一摸过,神色越来越凝重。
“风波水火,避无可避。”
“姑娘,要当心。”
“哦?”姜月情歪了歪头,突然一把扯下谢不闻覆眼的白绫,衣袖带过一股幽冷药香,“你说与我听听,是什么样的风波水火。”
谢不闻瞳孔骤缩,飞速垂眼,默然片刻,道:“你会死于穿肠毒药。”
姜月情听闻此言不怒反笑,继续问:“那死期呢?”
他怎会知晓旁人的死期?明知自己会走向既定死局却不知死亡何时来临的恐惧才最折磨人。
那是无法抗衡的命运。
他心中冷然,话锋却突转:“凡事总有转机,我可为姑娘再卜一卦避开劫难,只是代价更多一些。”
“再加多少?”
谢不闻伸出一根手指。
“一锭银子?”
谢不闻摇头,“再加一锭金。”
姜月情一把揪住他衣领,怒喝:“你怎么不去抢?”
谢不闻双手合十道:“莫恼莫恼,此卦不卜也无妨。在下相信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然用不着刻意避劫。”
姜月情掂了掂腰间沉甸甸的荷包,将之扔到茶盏旁,示意谢不闻继续卜算。
起卦再断,竟还是一样的卦象。
他原先想好的说辞也用不上了。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走了走了,真是晦气,这人怕不是骗子吧?算的什么东西……”
姜月情生气地踢翻了他的茶盏。
“你究竟会不会算?”
“你虽算不出我的死期,但我却可以告诉你,你的死期。”
姜月情眸光凛然,按住他肩膀,似要拔剑砍他。
谢不闻仰身灵活躲过,始终与姜月情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令她碰不到剑柄。
姜月情彻底被惹恼,拽下腰间囊袋扔向谢不闻。
一大群拖着长尾的白色飞蛾急切地冲出囊袋涌向谢不闻。飞蛾半透明的三对翅膀闪着彩色鳞光,扑动间有细密的粉末落下。
密密麻麻的一片白撞进谢不闻眼中,绯衣女子不见踪影。
他冷哼一声:“雕虫小技。”
青色广袖拂过,横冲直撞的飞蛾成了日光中漂浮的尘埃的一部分。
待他走后,地上茶盏的碎片轻颤起来,其间又飞出一只蛾子,扑腾着残翅去追逐太阳的影子。它越过重楼飞檐,筋疲力尽地跌进萍水阁的袅袅香雾中,掉在越涯脚边。
越涯正欲伸脚翻看这是何物,却被一只纤纤玉手拦住。
手的主人正是萍水阁花魁,舜荷。
他们方才来到萍水阁时,舜荷正坐在高台上抚琴,轻纱半遮面,还是一身丁香色的裙衫。
花花挤到人群最前面的角落里,越涯清楚地看见,舜荷冲它笑了。
那意味深长的笑中还掺杂了几分怜爱。
确认过气味,花花扭头便悄悄来同越涯报告。
叶逐尘与其他酒客拼命竞价,终于用三锭金换得一个做花魁娘子入幕之宾的机会。
来此地的客人什么稀奇古怪的癖/好都有,老鸨得了丰厚银钱,懒得再计较去见舜荷的究竟是几人。
当看见门外站着的是两位公子时,舜荷唇角的弧度都不曾变一下,热情地将他们迎进房中。
一阵风打开未闭紧的窗扇,吹散了香炉中盘旋上升的淡紫烟气,送进来一只蛾子。
舜荷将断翅白蛾捧起,有些羞涩地冲越涯笑了笑:“奴家见不得杀生,姑娘莫怪。”
越涯心神微震,她的扮演有这般拙劣吗?
“阿离,你过来一下。”
在金纱帐旁沉默侍弄花草的婢女走过来,死气沉沉如同幽魂。
她从舜荷手中接过蛾子,将之放进了一朵浅粉铃兰中。
寻常铃兰的花向下垂,而这株铃兰却是逆向生长的,像飞蛾的温床。
“二位今日来此,不是想找奴家寻欢吧?”舜荷递过来两杯清香的花茶。
“你为何不叫我公子?”越涯将茶推到一旁。
舜荷指了指越涯平坦的脖颈,“下次可莫要忘记遮住这里。”
越涯暗道失策,在心中记下。
舜荷没有对他们流露出任何恶意,她也懒得兜绕,开门见山:“你为什么要给盈回荷衣?”
“是你?”舜荷面色骤变,如临大敌。
侍花婢女见状急忙将舜荷护在身后,寒声道:“因为我看见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