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涯霍然起身,没看见谢不闻。
她三步并两步冲出客栈,层层拨开惊惶拥挤的人群,见谢不闻正扶着身旁柳树踉跄站稳,心头蓦地一松。
她顺着众人的目光瞧去,地上躺着一名女子,身体被长至脚踝的幕篱挡住,看不清面容,有一少年正半跪在地,欲探其颈间脉搏。
少年的头发用錾金珊瑚冠高高束起,身着曙色织金锦衣,腰间玉佩珑璁。
越涯觉得他有些眼熟。
“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
少年猛地跌坐在地,语气惊慌。
他终于转过脸来,竟是叶逐尘!
叶逐尘无助地望向围观百姓,“你们都看见了吧,我只是路过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肩膀,别的什么都没有做……”
话音未落,便有踏踏马蹄声逼近。
一队带刀捕快闻讯而来,其后跟着一辆缀满流苏的金顶朱轮马车,富贵非凡。
马车还未停稳,衣着华贵的中年夫妇便急着撩帘出来。
春风拂过长街,幕篱轻纱被掀开了一角,那妇人见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赶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将领头的捕快推得一个趔趄。
“岑夫人,我知道你护女心切,可你总得让我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啊。”
“周捕头,我家宁儿还未出阁,这大庭广众之下总不好叫她失了脸面,还请您多担待。”岑夫人泪眼婆娑,转而神情一恼,尖声质问叶逐尘,“为何伤我宁儿?”
叶逐尘茫然摆手,岑夫人不依不饶。
岑老爷哭天喊地,抓住叶逐尘双肩使劲摇晃,“你还我家宁儿命来!”
围观百姓生怕沾上什么冤孽,皆远远躲开。
叶逐尘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金银仍于事无补,病急乱投医,竟让谢不闻帮他作证。
谢不闻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垂柳翠叶,嗤笑摇头:“谢某眼盲,实在是有心无力。”
眼看叶逐尘要被粗沉的锁链捆住,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截停了捕快的动作。
“这位大人,不知可否让我一探?”
周义转头看来,对上了一张平淡得让人过目便忘的少女的脸,低眉塌眼,一副软弱可欺的丧气模样。
他生得膀大腰圆,徒手打牛亦不在话下,自然不会将这弱不禁风的少女放在眼里。
他极不耐烦,想挣脱,却不得。
“大胆!衙门办案也是你耽误得起的?”
少女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大有他不答应就不松手的架势。
周义忽地感觉腿有些发软,试探着侧身让路。
可岑夫人说什么也不许她触碰尸体,周义颇有眼色地命人制住了岑夫人。
她将幕篱拨开了一道缝隙,鼻端掠过一缕极淡的类似花草的清香,顷刻便消散。
这位岑小姐面如白釉,唇角含笑,仿佛只是睡着了,然其浑身僵硬,手指扭曲如鸡爪,绝非新死者。日光自隙间闯入多时,其左颊中间落有光斑的地方突然开始出现浅淡裂纹,而后开始皱缩,如同失水的树皮。
她并指点在岑小姐的眉心,淡蓝微光没入其肌肤时,忽感身后有暗影扑来。
叶逐尘大喊:“小心!”
她侧身轻易躲过,发间蝴蝶却掉落在地。
原是一根发簪。
与此同时,她脸部的轮廓瞬间变得清晰,肌肤白腻光润,眉毛弯似新月,一双眼睛圆润如春杏,而锋芒难藏。
真容暴露,越涯端丽面容凛若冰霜。
岑老爷双眼鼓胀如金鱼,声色俱厉:“妖女!你是妖女!你休想害我女儿!”
越涯不怒反笑,反手握剑抵在岑老爷颈间,步步紧逼,吓得他几乎失语。
“你们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因何而死吗?真正的妖女恐怕……”
“住嘴!你休要胡言!”岑夫人几要喊破喉咙。
她拼命挣脱捕快的钳制,冲过去将女儿揽进怀里,狠狠剜了叶逐尘一眼,道:“周捕头,我们不要他偿命了,你便权当我们今日未曾报官。”
周义很是为难,偷瞄越涯:“可这毕竟是命案,衙门哪有坐视不管的理儿?”
岑夫人唤来丫鬟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给周义,转而一笑:“宁儿身体本就抱恙,她只是晕过去了,老爷心急才说错了话。是不是啊,老爷?”
岑老爷瞬间偃旗息鼓,态度变得恭谨,竟还同越涯赔礼:“方才是岑某误会了,望姑娘海涵。”
越涯冷哼一声,收了剑。
周义大手一挥:“行了,误会一场,大家伙儿都散了吧。”
闹剧收场,众人如鸟兽迅速散去。
谢不闻抱臂斜倚在垂柳下,歪头笑道:“今日这戏听来着实精彩,我们阿涯果真厉害。”
“我们很熟吗?”越涯横了他一眼,急忙去寻蝴蝶簪。
那是去岁师兄送她的生辰礼,罗浮幻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