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于两个人,或者更确切地说,一人一鬼的注视下,加拉哈德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耸耸肩:“我战友的鬼魂……应该?你看不见?你们这些魔法师不应该都有阴阳眼的吗?”
德累斯顿闻言立刻像孩子们假装照相一样,用两只手比划了个方框出来,透过这个方框看了看凯文的方向,又看了看加拉哈德。
然后露出了十分头疼的表情。
他看完彭布罗克给的信息后,就想到这件保姆工作可能会有些难办,但怎么也没想过竟然这么难办。
他思考片刻,说:“我们先回酒店吧。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加拉哈德老实地点头,接着指了指不远处黑雾缠身的鬼魂,问:“我们能带上他吗?”
德累斯顿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他刚刚看得很清楚,那个鬼魂身上的黑雾已经快变成诅咒了。
他可不想跟这么大一个诅咒源同行。
但看到加拉哈德混杂着焦急、祈求、悲伤和一点点希望的眼睛,德累斯顿心里一软,硬压下了已经涌到舌尖的拒绝。
他将双手拢成碗状接了一捧阳光,然后小声念起了咒语。
他低沉的声音像水波一样不断向周围漾开,他手中的阳光也泛起了涟漪。就在那涌动的金色光芒即将漫出德累斯顿的手时,他把手朝着凯文的方向一泼,将所有的光芒都浇到了后者身上。
缠绕凯文身上的黑雾立刻被光驱散,露出了他千疮百孔的躯体。
加拉哈德这才看出来,那些黑雾都是从凯文身上的弹孔里流出来的。
“好了,这个法术能控制控制这些玩意儿六小时左右,够用了。”德累斯顿看了看表,对加拉哈德做了个手势,“你不是要带它一起走吗?找个跟它有关联的东西,让它凭依上去就行。”
“他不能直接跟在我们后面吗?”
“当然不行。鬼魂眼里的路跟活人不一样,你让它跟在你后面,它没出这个墓园就会迷路。凭依物相当于一个信号塔,不断发出只有鬼魂才能辨认出的信号。有了凭依物,鬼魂就不会迷路。”
加拉哈德抱着那束打算放在凯文墓前的花,挥手赶走了在他面前扑腾的一只飞虫,指了指空荡荡的墓园:“你觉得这地方啥玩意儿跟凯文有关系?墓碑吗?”
“也不是不可以……”德累斯顿挠挠头。
“你真的觉得我能把这么大一墓碑悄没声息的搬走吗?!”加拉哈德瞪大了眼睛,“我才捡回来一条命!不到两周前还瘫在病床上呢!”
“不用全搬走,随便敲一块也能用……”
“我!才!不!要!损坏我死去战友的墓碑!”
十分钟后,加拉哈德偷偷摸摸地用钥匙和美工刀凿下了墓碑上小天使雕像的翅膀尖,满脸通红地把它放进了德累斯顿手里,让后者赶紧施咒。
墓碑的主人飘在加拉哈德身旁,连声安慰着他,说他做得对,极对。自己早就看那座小天使不顺眼了,如果不是变了鬼,绝对会自己上手砸了它。
有了凭依物,凯文顺利地跟着加拉哈德二人抵达了他们入住的酒店。
进屋一坐定,德累斯顿就立刻开口回答了加拉哈德不久前提出的问题:“所有的魔法师当然都能看见鬼,但都要用一些咒语辅助。
“鬼从本质上讲,只是人死后留下的一抹影子。它们所处的地方,是此世与虚无的夹缝,那是鬼魂消散前的暂居处。正常人不可能光凭裸眼就看到那里的景象,即使是天生的通灵者也不可能。
“你能看到是因为,你的灵魂出了点小问题。
“人的灵魂是一个稳定的整体,但你的上面有不少明显的裂纹,感觉就像它曾经崩坏过,现在又重聚起来一样。这些裂纹影响了你灵魂的稳定性,所以你才能裸眼见鬼。”
“我变成这样,是因为之前的濒死经历吗?”
“不是。濒死只会让你的灵魂离开躯体,不会影响它的完整性……”德累斯顿双手抱胸、眉头紧锁,看起来好像遇到了难解的谜题。
加拉哈德心如擂鼓,放在腿上的手攥成了拳头。
他十分怀疑,自己的灵魂是穿越过来的时候,被空间之间挤压碰撞产生的风暴撕裂的。
他在这边努力回忆他上辈子看过的各种网文,幻想自己说不定就是那种出门必捡钱的“天道宠儿”。
德累斯顿注视着他,心头疑云密布。
其实他还有些话没说出口。
修补灵魂的法术古老、繁琐、成功率极低,且需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魔术师又大多追求以小博大,自然会将这种法术视为废物。
是以,每个魔法师都会几个能伤害到灵魂的法术,但没几个能修复已被破损的灵魂。
再者,灵魂的本质其实是一种能量。它稳定的结构一旦被破坏掉,就会迅速逸散。
即使及时采取了补救措施,逸散的灵魂也不会回来。失去部分灵魂的人,要么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要么长时间、甚至一辈子昏迷不醒。
但这个加拉哈德的灵魂虽然损坏过,却一点儿逸散都没有。
这不是人类魔法师的力量。
想起将加拉哈德托付给他的两个鸟人,德累斯顿猜测,这其中一定有它们的手笔。
这个年轻人身上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让天堂和地狱在人间的总代理,破坏三方不干涉契约,出手救他?
还有他的名字,加拉哈德……真的有父母会让自己的孩子跟传说中的骑士重名吗?